海之贝 [复制链接]

第8版(副刊)
专栏：

　　海之贝
卞毓方
“我的名字有水，”广州白云山制药厂厂长贝兆汉望着我的眼睛说。那腔调柔柔的，有音乐的旋律，似乎也传递出水波的荡漾。
南国多水。南国的水曾赐我六腑清净五体通爽。记得第一次去珠海，途经一座又一座大桥，桥下是承载百舸千帆的碧波，令人想见血脉的流畅，生命的洋溢。第一次去白藤湖农民度假村，但见山环水绕，艇翔鱼跃，转弯处陡然推出一幢幢中西合璧的宾馆，直讶是误入了桃源仙境。第一次由珠海乘船去蛇口，海面蓝湛湛的，一望无际，再望仍无际，无尽无涯的大海上有一叶孤帆、靠近了看是一只渔船，舱面上有一个拴了绳子的小男孩，在对着白浪花花的太阳数他手中的贝壳……
深海里有巨贝。
贝兆汉也姓“贝”。这贝是什么？是披着铠甲的活泼泼的生命；但在另一种意义上，它又是钱。
贝兆汉有一个擅长经营管理的脑袋瓜，惯会“无中生有”。我的南方的朋友中，至少有两人是精通此术的。除了老贝，另一人便是白藤湖的钟华生了。钟华生围海围出了农民度假村，出了名，现在又去开发珠海西区的三灶岛，第一招仍是围海，这回不造度假村，而是要新建一座花园城市金海岸。
——南方人的水灵、机巧、精明。
如今贝兆汉财大了，但气不粗。见人总是笑吟吟的，透着友好，摊着信赖。“我是生意人，就要给人递上一派生机勃发、生意盎然的印象。”他告诉过我，“我到你们北京去，经常碰到脸绷得死板板的售货员，那怎么赚钱？售货售货——佳口化贝嘛，哈哈。”
贝遇水则活。白云山麓有一亩方塘，贝兆汉就拿它来造了一座水上餐厅，早期还兼作会议厅和跳舞厅，让职工在热气蒸腾的劳作之余享受一下社会主义德泽的滋润。
后山脚有湖，有名的南湖，白云山人得天独厚的消暑休闲胜地。去南湖的路旁又有一湾绿水，贝兆汉又拿它来修了一个高规格的游泳池，系留年轻人的心，系留蓝天上的云影。
你是蛟龙，白云山就给你大海——改革十年，白云山麓为什么会出现空前的鸟投林、云依岫的壮观？无它，就在于这里是风水宝地。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白云山当家人正有海一样的胸襟。有个小伙子叫梁亦文，从广州大学分来白云山不久，就给春风得意的贝兆汉泼了一瓢冷水：你的威信太高，这里边有没有出现个人崇拜的危险？贝说：很好。他在大会小会上宣传，号召大家要有梁亦文的胆力。而梁本人，则被安排在厂办作秘书。
厂一级领导中，多为火爆脾气。唯有老贝和副厂长陈坚卓，属“水”。水火相济，红脸白脸相和，这就如五音齐飞，百力并举，把一个十多年前还是荒凉冷寂的白云山，搞得花团锦簇，气象万千。
贝兆汉１９７６年接过的白云山制药厂，实际上是白云山农场的一个车间，人数不过３０，产值不过２０多万，如今，她已是一个拥有７０００多职工、４４个分厂及公司、５亿多年产值的现代化企业集团。
贝仔，你不愧你的大名称为“兆汉”！
元旦。总厂招待所９楼自助餐厅。一位香港新闻界的同行在向贝兆汉游说：“我们拜读了海内外报刊多篇关于您的报道，觉得还可以写得更深刻、更浑厚一些。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的《当代风流》，把你列在了首篇，我们打算编写一部《广东经济强人》，也拟把你搁在显要的位置……”
贝兆汉停下勺子，眯着眼，静静地等对方把话说完，然后缓缓地、一字一板地说：“我不是什么经济强人，我只是一滴水。”
哦——一滴水！
在阳光下折射出赤橙黄绿青蓝紫七彩的一滴水！
在改革的海潮中喷珠溅玉的一滴水！
跃动着，奔腾着，呐喊着，拥抱着群体也被群体拥抱着，挚爱着社会也被社会挚爱着，于是就催生了，也融入了那浩瀚壮阔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