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怆世界默默人 [复制链接]

第3版(政治·法律·社会)
专栏：孺子牛征文

　　悲怆世界默默人
仰正林
湖北省安陆市民政局请我帮市殡葬所火化工杨腊明写篇演讲稿。地区组织省级劳模报告团，他是我市唯一代表。
在杨腊明简陋的宿舍里，我说：“你么样做的，就么样说。像拉家常，拣有味的讲。”
“你们常做梦吗？”已过不惑之年的人，对梦还感兴趣。
“干我们这一行梦多，而且不是好梦。前年初，安（安陆）花（花园）铁路发生车祸，一死者失去四肢和头，全部尸体就剩半截血糊糊的上身。火化前，我向死者亲友打听死者生前身高尺寸后，用木头按比例为死者做了假肢和头。事后，丧户感激不尽，而我却连着几晚上云里雾里做恶梦不安神。”
一九七五年，杨腊明从安陆市福利院调到安陆市殡葬所当炊事员，两个月后，又改行当火化工。干火化脏累且不说，他已是二十八岁的未婚大龄青年了。改行当火化工，对象还找不找？但杨腊明自有道理：自己五岁死了父母，十二岁被政府收进福利院，十四岁患急性骨髓炎，是政府花三千多元钱从医院换回了自己的命。一九七四年，福利院又送自己进医院作彻底治疗，使佝偻了十多年的身子骨从此挺直了。现在，正是报恩的时候，自己有么理由先替个人打算？就这样，他二话没说，从伙房来到了火化间。
“我见的都是老死、病死、上吊死、投水死、服毒死、车祸死的人。有几回，我把这事向我老婆说了，她吓得睡不着觉。我想，别人听了也会不舒坦，算了，还是不说好。”
没法，我们只好请他陪我们来到火化间看看。他从对尸体的清洗化妆到装车进炉，从开炉火化到选灰装盒，一一向我们作了介绍。想象得出，十六年来，他是怎样亲手将那七千多具尸体从这里送上了“天堂”。
有一段日子，火化炉倒烟漏火，影响火化质量。所里请来师傅“会诊”也不见好转。后来，杨腊明提议清扫烟道。要清扫只有两个办法：一是拆屋拆烟道清扫。这样做花费时间长，还要损失上千元钱；二是人钻进烟道清扫。这样做省钱省时，但人要受罪。他不等领导作出抉择，就自告奋勇钻进烟道，扫清了障碍。
其实，杨腊明爬进那一摸满手柴油、尸油油垢，一吸满嘴油烟、尸灰的黑糊糊的烟道的不凡之举，我是在了解了所领导及他人后，从更多的事例中获得释然的。如，火化炉的进尸车，原来是靠人推，作业不规范，不是带出死者的鞋帽，就是难以到位。为此，常惹得那些哭得死去活来的丧户越发不能自己。后来，杨腊明捣鼓出了电动的，一切问题迎刃而解。再如，殡葬所起初没人会化妆整容，死者怎样来，就怎样烧。久而久之，杨腊明从丧户的悲恸声中，萌发了学化妆的念头。他自己掏钱买来人体学、化妆学等方面的书籍，边学边干，渐渐地，洗身、理发、涂脂擦粉、接肢更衣，样样拿得起，成了所里唯一的化妆师。
访问结束了。杨腊明再次拉住我的手，说：“我没做出成绩，要说，都是些死人的事，你就别为我费心了。”他说得真切，半点没有做作的样子。的确，他的工作太平凡了。然而，正是这种默默无闻的劳作，使多少丧户在悲痛之中领略了人间真情，于平凡之中得到不平凡的启迪和鼓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