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东方文学及其研究 [复制链接]

第8版(副刊)
专栏：品书札记

　　谈谈东方文学及其研究
彭端智
东方文学，指亚洲和非洲的文学，是世界文学的一个极为重要的组成部分。
亚非地区的古埃及、古巴比伦、印度和中国，被称为世界四大文明古国，是人类文化最早的发祥地。当世界其他地区还处于茹毛饮血的原始野蛮蒙昧状态时，这些文明古国却已创造了高度的文化，产生了人类最早的文学作品，留下了大批的文字典籍，成为人类最古老最丰富也是最伟大的文化宝库。例如完成于公元前十八世纪的古巴比伦的《吉尔伽美什》，是世界文学史上最早的史诗；古埃及留下的《亡灵书》和故事，是人类最早的书面创作；印度的四本《吠陀本集》，也是人类最早的诗歌集；希伯来民族创造的犹太教及其《旧约》和印度佛教的经典，可以说是世界上古老而又庞大的文献集，同中国古代的儒家著作一样，对人类历史的发展、社会思潮的变迁、文化风俗的演变，都有着伟大影响。此外，印度的民间口头创作寓言集《五卷书》，是世界上译文最多的一部作品，在全世界广泛传播，极大地促进了世界文学的发展。
具有多源性特点的亚非古代文学，到了中古时期，随着宗教的传播、政局的变化和文化自我发展轨迹的作用，形成了著名的三大文化区：以阿拉伯帝国为中心的阿拉伯文化区；以印度为中心的南亚文化区和以中国为中心的东亚文化区。三大文化区的形成，改变了上古文化孤立发展的状态，加强了各种文化的交流，使许多在古代还处于落后状态的地区，接受了各文化中心的影响，开始了自己民族文化的历史，这就使亚非的文化区不断扩大，形成了各民族文化共同发展的繁荣局面。在世界文化史上，同被称为“黑暗的中世纪”的欧洲相比，亚非中古文化则处于世界前列，优秀作家辈出，创作形式多样，艺术技巧也达到当时世界的最高水平。中古时期的波斯，出现了一批如菲尔多西、萨迪、欧玛尔·海亚姆和哈菲兹等具有影响的天才诗人。日本女作家紫式部的名著《源氏物语》，是世界文学史上第一部长篇小说，这部公元十一世纪时的创作，其艺术魅力至今不衰。阿拉伯地区的《一千零一夜》，是世界文学史上最伟大的民间故事集，影响极大。
但是，亚非历史在中古末期，则处于停滞状态；到了近代，则出现了一个令人愤怒的历史大曲折，这就是西方殖民主义的入侵，使亚非大多数国家和地区沦为殖民地或半殖民地。深受殖民主义者血腥统治和残酷掠夺的亚非各国，在文化方面也处于停滞状态。当时，处于先进状态的西方文化，则反过来对东方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亚非的一些地区在经历了漫长的痛苦的迷茫的停滞期之后，随着人民的觉醒和民族解放运动的开展，文学也经历了一个具有探索意义的伟大的转折时代：从旧文学到新文学的发展。亚非的一些国家和地区，在继承自己民族文化优秀传统的基础上，接受西方文化的影响，剔除古老的封建积垢，创造着自己民族的新文学。一种震撼世界文坛的伟大文学潮流，即以民族解放为基本主题的民族革命文学，就在这个转折时代开始萌芽了。也就是处于这个转折历史中，出现了具有世界声誉的印度伟大作家泰戈尔。
然而，在迷茫中摸索、在痛苦中萌芽的民族革命文学，在短暂的近代历史中，不可能完成亚非文学转折的历史使命，在跨入二十世纪的现代历史中，才得以发展和壮大，遍及亚非的民族革命文学的文学潮流，成为东方文艺复兴的伟大开端。这个壮阔的文学潮流，汹涌澎湃，在５０年代得到迅猛发展，冲击着世界文坛，改变着世界文学的结构。日本的小林多喜二、朝鲜的李箕永、埃及的塔哈·侯赛因、印度的普列姆昌德和安纳德、印度尼西亚的普拉姆迪亚、塞内加尔的乌斯曼等一大批具有世界声誉的作家，屹立在世界文坛之上，他们的创作，正改变着东方文学的面貌。进入当代的东方文学，则更为丰富和繁荣，将对人类文化的发展，作出新的更伟大的贡献。
当然，我们在介绍东方文学时，面对的是自己国家的读者，一般不包括我们伟大祖国的文化。可是，当我们在对东方文学作出总的评价时，一定要把我国文学的伟大成就包括在内。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地评价东方文学的伟大贡献和地位。
目前，在世界文化科学研究领域内，东方文学属于东方学的范畴。东方学，是十八、十九世纪兴起于西方的一门专门研究东方的学科，其中包括语言、文字、历史、地理、文化、风俗和文学等。但是，就我国来说，东方学则是一门古老的学科，又是一门新兴的学科。
我国是亚非地区一个具有古老文明的大国，在历史上早就同亚非许多国家有着密切的文化交流，而且对东方许多国家的社会、历史、地理、经济和文化，都有深入的研究和详尽的记载。我国古籍中有关的记载，几乎成为一些国家有关情况的唯一史料，在世界范围内具有极高的文献价值。许多著作，如唐玄奘的《大唐西域记》，则成为世界东方学者研究古代西域和印度的历史、地理、风俗和文化的极珍贵的文献。产生于印度的佛教，其经典在中国却保存得最为完善。所以我们说，东方学，包括东方文学在内，在我国是一门古老的学科，在对东方的研究中，我国曾作出伟大的贡献。
但是，近一、二百年内，由于西方殖民主义的入侵，东方各民族处于被奴役地位，东方各国文化交流被迫中断，我国对东方学的研究也就无暇顾及了。而在西方，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特别是对亚非的入侵和掠夺，也就兴起了以研究东方为目的的东方学。不可否认，西方的一些学者，凭着他们可以在东方自由出入和占有的特权，对东方，特别是对西亚、北非一带的古代语言、文字、历史和文学等，整理了大批的资料，作出了一些卓有成效的研究。然而，就像殖民主义者在政治上欺压东方人民一样，在东方学领域中，也存在着对亚非历史和文化的轻视和歪曲。其代表论点则是“欧洲中心主义”。在评价东方文学时，则歪曲和贬低东方文学的历史地位和伟大成就，或者以欧美文学代替世界文学，或者把亚非文学作为西方文学的附庸，或者追求所谓的异国情调，宣扬东方文化中的糟粕等。因此，摆脱了殖民统治的亚非人民，同欧洲中心主义进行斗争，提出重新修订世界史，高度评价亚非文明的任务。
就我国来说，随着人民革命运动的开展，特别是新中国的成立，东方学又开始成为一门新兴的学科而兴起。“五四”以来，我国又开始了对东方弱小民族文学的介绍和研究，但介绍是零碎的，研究也是薄弱的，还没有形成东方文学的独立概念。５０年代以来，我们才开始把东方文学作为一门独立的学科予以研究。但资料极缺，人手又少，要把东方文学从被西方歪曲的文学史上予以真正的评价，困难是很多的。经过３０年的艰苦奋斗，到８０年代，东方文学在我国的社会科学研究领域中，才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以一个独立的学科体系而排列在我国社会科学研究的战线上。１９８３年，我国成立了全国高等学校东方文学研究会，在高等学校的文科中，普遍开设了东方文学课程。然而，同古老而丰富的东方文学本身相比，同我国对欧洲文学的研究成绩相比，同西方国家对东方文学的研究相比，仍然是十分薄弱的；特别是同我国作为一个古老的东方大国的地位相比，也是极不相称的。对我们来说，东方文学仍然是一个具有开拓性的研究领域。摆在我们面前的任务，一是要做好普及工作；二是要对东方文学的规律、特点、体系和地位，作出真正有价值的研究。所谓作好普及工作，是指在提高我国全民族的文化素质的总的体系之中，加强对东方文学的介绍，改变那种只知欧美而不知东方文学的知识结构状况。从这个意义上说，普及东方文学的工作，是具有历史意义的事业，也许需要几代人的努力，才能达到这个目的。《东方文学名著讲话》，就是一本为东方文学知识的普及而编写的书籍。我深信，在具有开拓意义的东方文学研究和普及的事业中，这本讲话将发挥其自身的历史作用。
（按：这是作者为宁夏人民出版社出版的《东方文学名著讲话》一书所写的前言，本报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