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起的太阳 [复制链接]

第8版(副刊)
专栏：

　　升起的太阳
田亚杰
十年前的一天，我和她去看美术展览。
在一幅题为《太阳》的油画前，我们被吸引住了。画面极简洁：暝暝的地平线平展空洞，唯有一轮太阳在它的尽头燃烧，太阳滚圆，中心红亮，一圈金黄。天空明暗相接，如高悬的帷幕，不知是刚刚升起还是将要落下？
“这是升起的太阳”。她口气坚定、昂扬。日出日落本是极普通的自然现象，可当它被移情于画版上时，为什么能造出别样的心境？使你为它的存在而激动，因同它的亲近和交流而意绪飞扬。我不知道她根据什么认定这是一轮升起的太阳。想问，却又怕扰了她的心境，只好悄然默认。可谁知，经她一说，我真的感到画幅间充盈着一股勃然向上的力：天幕升启，瑞霭蒸腾，太阳跃动，甚至连地平线也被牵带着微微隆起，那留有无限天地的构图配以灵动跳跃的色彩，使你意识到生命潜在的伟力，感到体内萌发着一股意欲翱翔、向往创造的冲动。《太阳》就是这样长久地映在我的脑海中。
师范毕业后，她申请去一所山乡小学教书。那儿闭塞、贫穷，光是下车后还需攀引的那２０里山路，就足以让过惯城里便利生活的人望而却步。当时，刚刚经历一场浩劫，人们似乎有理由向动荡的年代索赔，为自己多打算一点，以补偿精神的失落。她没有去算计、去指责，没有满心忧忡和一脸沉郁。送她的那天，她衬映着霞光娉婷莞尔，使人感到青春能够决胜一切。望着她，我突然想起苏联影片中的那位乡村女教师。精神的升华可以超越有限的生命和疆界。
车开的瞬间，她哭了。内涵宽泛的泪水哟，可是女孩儿不枯的心泉？
一晃十年。一次偶然的机会，使我领教了那２０里山路的艰辛。路，坎坷不平，起伏不绝。行不到半程，我又累又渴，倚着山石小憩。我想到水，想到城里坦阔的路，想到往来穿梭的车，这些最普通的东西，在涉足这条山路时，顷刻变成心之所求。
她知道我来。像接贵客，早早领着孩子们站在高高的岭上迎我。见我来时，孩子们一齐舞动红领巾雀跃，远望像氤氲的彩云。多质朴的山风，多盛情的人意！这欢迎的场面竟使我感到愧疚。后来，她告诉我，她来的那天，岭上相迎的不光有孩子，还有他们的父母，拄杖的老人。他们默默迎风伫立，惊喜交加的眼神酬予人一汪真纯！
望着眼前的情景，想象十年风雨路，难道还不足以涤净凡欲琐事的淤积么？终于，凝涩的思虑被浸化，显露出深藏在记忆中的那轮太阳。还用问吗，它的动人，在于你悟到了它的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