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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面上那片水花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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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0-04-05
第8版(副刊)
专栏:

  海面上那片水花
王国满
天高云淡,秋风乍到,是列岛人甩鲅鱼的黄金季节。一天黄昏,我和二叔开着挂尾机的小船儿划破平静的海面,来到列岛北头怪石林立、峭壁陡立的洞下。我在船尾掌开尾机,二叔在船头摆弄甩鲅鱼的线钩,有时还抬头望望夕阳落窝的海面。海面很平,也很静,那残阳如血的霞光,飘逸着迷人的光环……
二叔今年六十有五,是列岛上甩鲅鱼的能手,他为人耿直刚强。14岁出海捕鱼,熬风走浪50载,风风雨雨到晚年。前几年他“蹲坞”(指不能出远海的老人),重操甩鲅鱼的旧业。
“海龙,你看!”他摆弄好鲅鱼线,指着离我们这100多米的海面说。
我猛一回头:见那海面上,约有十来平方米的面积翻滚着水花。我二话没说,启动尾机,驾着小船儿,朝着翻滚水花的海面奔驰。
当小船离那海面40~50米的时候,只见鲅鱼那俏丽的体态,迅疾的潜水速度,犹如一枚枚射出的鱼雷在水面上穿飞。那活跃的波纹,那翻动水花的海面,偶尔有条条抖腮的鲅鱼,披着墨绿色的脊背腾空而起,鱼肚儿一闪银光,“扑哧”一声落进海花中去追食着小小的鱼儿。
我直视着前方,把小船儿开得飞快。等小船离翻水花的海面,只剩下20米的光景,二叔右手提起带坠儿的线钩说:“停车!”
我立即停了车。小船驮着我们似拂云拨雾;在水面上借着小船儿的惯性徐徐滑行,一眨眼,他说:“右转舵!”我将小舵杆朝右一推,又慢慢一拉,小船头伴乘着翻滚水花、鲅鱼窜高的海面,这时二叔提着线钩,眼睛睁得好大,道道绉纹深深地刻在他那赤铜色的脸上,他非常娴熟地把手中的线钩在身边挽了个花儿,“嗖”地一声抛出20米,钩坠儿“唰”地一下落在水花边儿上,紧接着,二叔疾收鱼线,收着,收着,那尼龙胶丝线“吱”的一下紧了,二叔嘴角轻轻一动:“中了,中了,个头不大。”他一下比一下紧地收着线儿,不一会,他把鱼线朝前一拎,一条凶猛的鲅鱼被提进舱里,个头的确不大,鲅鱼刚进舱,乱蹦乱跳。转眼间就动不得了,约二、三斤重。
随后,二叔又甩出几线,结果线线空,是鲅鱼不吃钩了,还是没有鱼?往常年在这当口,甩出的线都收不及,我正在纳闷。
“嗨,大海干了,抛锚钓流吧!”二叔说着,随手把船头的小铁锚推下海去,我停了机,小船乘着水流,二叔一线又一线地甩出去收回来,但线线都是带着希望而去,拽着失望而归。
说起甩鲅鱼这行当,也怪有趣的。无论用什么法钓鱼,似乎都少不得备足鱼饵,而甩鲅鱼则不必。鲅鱼性情凶猛,又贪婪,见到类似小鱼般明亮的色彩,便如怒鳖吞钩,饿虎扑食。渔者了此习惯,总以鱼皮、白布条、玉米皮、皮筋条诱之,抢食者甚众。先上钩的也常常是个头壮实的家伙。
西海面的太阳,还有丈把就掉进海里去了。二叔把线钩收拾好,使着劲儿叹口粗气。并随手从提包中拿出易拉罐的青岛啤酒,打开一瓶酱牛肉和一瓶核桃仁罐头放在舱盖上说:“来,咱爷俩先点心点心。”
我对着面前的点心,想起了10年前在家出海时,需要点心的时候。点心是什么呢?玉米饼子就凉水。而10年后的今天,青岛啤酒就牛肉罐头,然而,二叔又为什么长声短气地叹粗气呢?
我看着二叔那闷闷不乐的样子,便问:“二叔,你为今天没甩到鲅鱼而叹气吗?”
“啥?没甩到,舱里不是有一条吗!”他说着一仰脖子,半桶啤酒下去了。
“一条好作甚?”我说。
“作甚?如今你还当我以甩鲅鱼为生?不,这只是一种嗜好,一项乐趣。”
“那,你还不高兴?”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话不是海上人说的,但作为一个久经风浪的海上人,不能不想哟。”
“二叔,现在还有啥忧愁?”
“你没看到?”他说。
“看到什么?”我问。
“有人说,大海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我就不赞成。”
“这与我看到什么有啥相干?”
“你呀你呀,去省城工作还不到10年咋糊涂起来?”他叉着酒肴接下去说,“你说50年代甩鲅鱼海面什么样?”
“那会,海面一起鲅鱼群就是半洋,一潮甩个千把的不稀罕。”
“好,60年代呢?”
“海面一起鲅鱼群亩把面积,好潮汐弄个三头四百的也中。”
“对!那80年代的今天呢?”
“海面一起鲅鱼群,只有十来平方米面积,熬鱼熬到落日头,等个十斤八斤就不错了。”
“得,这就是你今天看到的。”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鱼,为什么越来越少呢?是海水有污染吗?是酷捕乱采吗?是急功近利吗?
二叔接着说:“我每逢想到这,就觉得对不起祖先,也愧对后代。我们是吃的子孙饭啊!”他望着平静的海面,叉着酒肴,一往情深:“海龙啊,我们这一代毕竟要过去了,人世间一代赶一代,不能为了这一代忘了下一代。”
“是的,二叔,可这鱼越来越少,它能断子绝孙吗?”
“你想想看。”他开始沉默和思索。
想起原先捕鲅鱼,用风船使绳结网,后来用机帆船使丝结网,再到后来用大机轮使尼龙丝结网,将来再用电流之类的器具。这不足为怪,因为社会在发展,科技在进步。但是人们可以利用自然界,而不能对自然界随心所欲。我们不注意护海育鱼,不求实实在在的效益、速度,光想着翻番,一年到头,春夏秋冬,不让大海歇息,不让鱼儿生栖,搞什么“一季度天女散花,二季度张良品箫,三季度穷追韩信,四季度夜战马超”。春天鱼儿北上,我们是门前捞金,冬天鱼儿南下,我们是他乡装银,冬去春来往返截打,祖宗三代一网拉。大海不会说话,如果会说话,它会怎么说呢?……
我看看二叔那沉默的样子说:“二叔,到外海域打鱼不行吗?”
“行,我常想让这块海域生养生养,可我们现有的船只,有几条能到远海,经得起风浪?”
“买大船嘛!”
“钱在哪儿?”
二叔这一问,勾起了我对前几天采访的思索:有些村党组织没有凝聚力,集体经济非常脆弱;个人腰包满,集体家底空。要想买船;一条大船几百万,一家一户买得起吗?个别有钱的,把款存到银行吃利息,叫子女外出找个干手干脚的工作做,那怕少挣点也不在乎。
夕阳收走了最后一缕余辉,夜幕像一张深绿色的鱼网,忽地一下把海面笼罩起来。船儿返航。小船儿在平静的海面上犁起绿色的海水,我偶一回首,忽然发现身后的大海也好像陷入了沉重的思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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