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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阵地前沿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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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2-08-05
第1版()
专栏:朝鲜通讯

在阵地前沿
张志民
过了一座小桥,就是志愿军某部的前沿阵地。我们坐在交通壕的边沿上休息,回顾着刚刚通过的河川,这是敌人的所谓“炮火封锁地带”。在敌人炮火不断的轰炸下,桥两边的山头常常淹没在火焰里。前天的旧弹坑上今天又翻起了新土。随便你在那一个地方弯下腰来,都可以拾到生了红锈的和还带着火药味的弹皮。据说几个月以来,敌人用几个远射程的炮群专门来封锁这里的桥梁。敌人的炮兵校正机每天从天明到天黑在这里校正他们炮火的偏差。夜里,除去比白天更密集的炮火外,夜行机不论有没有目标,也要在这里投下一串串的炸弹。敌人对于封锁我们这条通向前沿的必经道路,是费尽心机、绞干脑汁的。
但是,带我到前沿阵地来的副政治委员告诉我说:“无论敌人怎样密集的炮火,无论他投下多少炸弹,我们的桥是炸不断的。”
我完全相信他的话,我们通向前沿的道路是决不会被敌人封锁住的;但是我不能明白,敌人的密集的炮火和轰炸为什么炸不断这样一座小小的木桥。就在这时,敌人一阵排炮在桥边爆炸了,整个河川烟尘弥漫,桥梁在炮火中不见了。我问他:“为什么炸不断呢?”
他当时并没有回答我,只是说:“等再爬上一个山头你就明白了。”
当我们爬上了又一个较高的山头,我回顾下面的河川,在那弯弯曲曲的水面上有着数不清的木桥,把河川划成无数小节。我正在惊奇人民部队的力量和智慧,这位副政治委员指示我看那山脚下、河川里,一处处敌机葬身的地方。离我们最近的那一架烧得焦烂的敌机的残骇,一半躺在水里,一半躺在岸上。几块比较完整的铁板,已被我们的工兵拆下来铺在桥面上了。
顺着纵横的蛇形交通壕,我们走进了一个小小的市街,路标上用红字写着:“英雄大街”。副政治委员开玩笑地说:“这就到‘天桥’啦!你瞧多红火!”我们慢慢地走着,看着那交通壕两侧一个接一个的洞口,都用弹药箱的木板作成横匾悬在门前,上面写着:“炮兵之家”、“英雄食堂”、“英雄理发馆”、“立功洞”……到处吸引着我停下来详细地看看。这时,哨兵同志向我们招呼说:“同志,快进去,敌人要打炮了!”
果然,我们刚刚钻进洞口,就有几发炮弹落在阵地上了。我真钦佩这位哨兵同志的机警。炮弹爆炸以后,我走到他的面前,想知道他为什么能判断得这样的准确。这位年轻的战士十分自信地告诉我:“敌人是在我手心里攒着哩!他一跷尾巴我就知道他拉什么粪蛋。”
我们的战士是这样的勇敢、聪明、有思想、有教养,任何敌人在他们的面前都会要失败的。
走到最前沿,什么还没来得及看,就被同志们领进一条贯通整个山梁的坑道里了。战士们把这坑道命名为“气死杜鲁门!”我们向里走了好长时间,我用手电照着路,照着两侧的墙壁,那是黑色的石质,有的地方发着红铜色。一班长蒋丙文拿过一个子弹箱请我坐下。然后,他顺手拿过一块重得像金子一样的石头给我看,并且告诉我:“这就是我们这矿里挖出的金苗。”我们都笑了。这条坑道的浩大工程,真不次于开掘一座小矿,我们的每一个战士是步兵、工兵,也是工程师。
到了阵地的最前沿,我很想看看敌人方面的情形。我正在问这里离敌人最近的地方有多远时,一个战士从外面跑进来喊着:“有一个敌人又偷嘴吃了!”班长知道他是在说俏皮话,就故意问他:“你怎样知道呢?”这个战士又认真地说:“那个小子正挨他班长的揍哩!”我十分感到兴趣,于是马上要求他们带我出去看看,但是却没想到这个战士回答说:“看是看不到的,我是听到敌人哭了。”
我知道我们离敌人是多么近,连敌人的哭声都可以听到;并且也知道我们守卫在这里的战士们,他们对敌人熟悉得就像自己的指掌一样。我正要问这个战士的姓名,一班长给我介绍说:“这就是我们这儿有名的猎手杨道润,敌人最怕他的眼睛,因为被他看到了就跑不脱。”最后他又加重语气地补充了一句:“我们的小英雄才十八岁呢!”
我听到了一班长的话感到多么惊讶啊!我亲热地向杨道润打招呼,像是早已和他认识了似的。因为我在师部的时候,就听到关于他的英雄事迹。
杨道润带我走出坑道,顺着环形交通壕我们看过各式各样的掩体,最后,他带我到他的射击位置上去。当我问到他在这个阵地上打死了多少敌人时,他从工事的一边取过一个慰问袋递给我,他说:他每打死或打伤一个敌人,就投一颗小石子在这袋子里。我把这袋子接到手里觉得沉甸甸的,可是他却客气地说:“还差得远呢!我们前边这点敌人再加上两翻也装不满我这个口袋。”我仔细地端详着慰问袋上绣的那行小字:“湖北省宜都县小溪村少年儿童队白桂香”。杨道润告诉我这个村子离他家只有几十里地,他说等抗美援朝胜利以后,他要把这装满了石子的口袋带回祖国去,给他这个未见过面的小朋友,并且在上面写上:“志愿军某部第六连青年团员杨道润”。
阵地上传来了发现敌情的讯号,打断了我们的谈话。我们看到几个敌人背着东西从山上向山下他们的阵地跑着,我急促地催他:“打!打!”但是他却沉着地说:“打不得,你看他们跑得比兔子还快,打倒这个,那个就跑远了。这是来送饭的敌人,等他们回去的时候咱再打也不迟。”我说:“回去还不是一样跑吗?”他微微一笑说:“回去是上山,他们想跑也跑不动!”我望着他那镇静的神情,望着他那双黑得发亮的眼睛,越发感觉到他的睿智和英勇。
果然,没有二十分钟的时间,这几个敌人又出现在我们的眼前了。那陡得像立壁一样的山路,他们要了命也走不快,一个个累得东倒西歪。杨道润一边和我拉着话,一边从容地等着敌人走到一个最难走的地方,把枪向外一伸,在我身边连续地响起几声震耳的声音,紧接着就听到观察哨上喊起来了:“揍着了!两个,三个……!”我探出头向前边望了望,除了一个敌人狼狈地跑回去了,其余都从山上滚下来了。我为着跑掉了一个而感到遗憾,可是他却对我说:“回去的那个也残废啦!”我问:“那个也打中了吗?”他说:“没有打中。但是你想他那跑劲,回去还不吐血了!”逗得我抱着肚子笑起来。
我问他怎么练得这么一手好枪法?他告诉我说:他的家乡在湖北的山地里,他父亲很喜欢打猎,他从十三岁起就跟着父亲玩枪。那时候“打鸟打飞”、“打兽打跑”。他非常幽默地说:“那时候我就打野兽,现在还是打野兽。敌人个子大,比兔子可好打多啦!”
我们回到连部的掩蔽部,王连长向我说:“杨道润培养了许多狙击手,天天在阵地上打活靶,敌人在阵地上已经不敢抬头了。”今天,团首长把收音机送到前沿上来,我们对好了波长,听到了祖国人民播送的声音:“朝鲜人民军和中国人民志愿军在五月份……歼灭敌军一万零七百八十四名……。”我在想着:近几个月来朝鲜战场上虽然没有进行什么更大的战斗,然而敌人死伤的数字仍然保持很大;我计算着:战争如果这样进行下去,敌人能有多少炮灰来填我们战士的“慰问袋”呀!
傍晚,我去参观了前沿的炮兵阵地。
这里是“功臣号”炮的炮位,一位身材魁梧的炮手向我介绍他们这门炮的历史。他说:“我们的炮在去年粉碎敌人‘秋季攻势’的时候,用五发炮弹歼灭过敌人的两个连,我们捉住敌人的俘虏,他第一句话就说:‘你们的炮,太厉害了!受不了!’”这个炮手是刚刚参加过庆功会回来的,在傍晚的太阳下,我看到他胸前的“军功章”在闪着耀眼的光芒。我站在这钢铁的阵地上,站在英雄的身边,我为我们英雄的部队而感到骄傲。
当夜色掩盖起阵地上的山峦、炮声比较疏稀些了的时候,从我们的阵地上传来一阵阵的歌声,战士们在坑道里点起蜡烛开着这一天的比评会,在立功簿上记下每人每天的成绩:“王根虎小组今日挖坑道两公尺五……王木木两枪打死敌人一名……”可是王木木还在作着自我检讨:“我不该打两枪,浪费了一颗子弹,今后一定要注意节省弹药。”我们的战士就是这样兢兢业业地执行着他们保卫和平的神圣职责。
我们的歌声传到了敌人的阵地,从敌人阵地前沿传来了一阵哭嚎似的嘈杂的叫喊,这情况在一两分钟之内就传到了团指挥所,团长在电话中命令着炮群:“对敌人前沿,实行炮火袭击。不准敌人在我们面前发言!”
团长的声音刚落,我们许多门大炮同时开始发射,炮弹一群群向敌人的阵地飞去。在我们的炮火中,敌人的阵地从燃烧到火光熄灭,死寂得连半点声音也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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