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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枝从古树生出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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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0-05-19
第6版(文学作品)
专栏:金马人物特写征文

  新枝从古树生出
王宗仁
我真正懂得了天坛公园九龙柏的价值,是在认识了一个知识分子的存在以后。
大自然赋予他洁净的空气和宜人的景色,他又回报了大自然那么多葱茏的碧绿。他叫李锦龄,九龙柏就是在他手里死而复生的。
我们的相识很偶然,也蛮有意思。
去年“五一”前夕,市里的劳动模范聚集在中山公园开会,我因有采访任务赶到了他们中间。我的采访对象还没到,这时一个朴朴实实的、但对我来说却有极大诱惑力的人悄悄地走进了我的采访圈。他:一身中山装,非常一般的布料,鞋呢?任何市民都可以穿的那种“懒汉鞋”。没戴帽子,短刷刷头发中掺杂着一片零散的霜花。脸上挂着那么多的倦意,双眼熬得红红的……
庄稼院里出来的,没错!我想。
“他从哪个乡里来?”我问给我作向导的小联络员。“他?北京农业大学的高材生,园林局的高级工程师。”我吃惊,真没看出。又问:“他干哪样工作?”“返老还童。”“人?”“不,是树。”
向导说着拍拍身边的一棵古柏。
他唯恐我小看李工的事业,忙解释道:我国大地上遍布古树,它们是中国几千年文明史的见证者,珍稀活文物,国宝。近年来,先后有3000多株濒临死亡的古树在李锦龄的手中复壮,包括九龙柏在内。
提到九龙柏,向导的话就密了:“相传这是诞生于明朝的一棵古柏,树干上缠绕着九条龙——那是当初树芽变异所致。大概是80年前后吧,九龙柏突然衰败得凄凄惨惨,树上的死枝一天比一天多,树冠急促缩小,说死很快就没命了……”
我对李锦龄发生了浓厚兴趣,决定去采访他。  很不巧,“五一”一过,我就去找他,却扑空了。家人说上陕西黄陵县去了,那儿的轩辕柏从头年开始衰弱,他赶去救火。
自然,我是后来几经周折才找到主人公后知道这个故事:
那是在九龙柏走向死亡的时候,李锦龄来到天坛公园,站在古柏下反复观察,留连往返,他不是在多看一眼九龙柏,准备与它告别,而是在琢磨着如何让这古柏长留人间。他的思考是有据的:河南嵩山书院周朝时期的柏树至今还长得枝叶茂盛;山东孔庙汉朝所植的大侧柏也长势良好;山西介休秦代的古柏一直就没有衰弱。这些周柏、汉柏、秦柏距今已有二千或三千年的历史了,与九龙柏相比,它们是老大哥。世上没有这样的理:老哥活得活蹦欢跳,小弟就该寿终正寝!
“在九龙柏不该下世的时候死在我们这一代园林工作者手里,咱既对不起先人,也无法给后代交待。”
他说这话时心情挺沉重的。
李锦龄和科研组的同志开始对九龙柏的土壤含水量、土壤密实度、根系生长情况进行观察、测试。这些工作他们按季节的规律进行,昼夜值班,详细记录。最冷的隆冬、最热的盛夏也没有中断过。他们发现九龙柏的根系大量死亡,而又很少生出新根,这样根的吸收能力大大降低,树木所必须的养分、水分就供应不上。死枝便因此而生。测试、观察工作往更深层推进。他们很快找出了造成地下根系死亡的原因:土壤板结,通气不良。与此同时,土壤的盐分含量猛增,出现了盐害。
九龙柏出现枯枝的原因找到了,如何医治?
他在苦苦地思索,觅寻。那些在别人看来绝对是不关干系的事情,他都要认真地拿来琢磨研究一番。他不放过任何一个“偶然得之”的机会。
北海公园团城上的非同寻常的情况,深深地触动了他的神经:长在此处的50株松柏一年四季都呈现着浓绿、茂密的旺盛景象,这在京城别处绝为少有。其中受乾隆皇帝敕封的油松“遮荫候”和白皮松“白袍将军”,虽然都是七八百年以上的树龄了,仍然绿荫如盖、苍劲如铁。公园管理处记载:自清代以后的70年中,没有人对团城上的松柏进行过灌水、施肥、松土等养护工作,但它们一直长势不衰。
这实在是一个谜!
李锦龄在谜宫中探索。他知道,人间的奇迹、创新几乎无一不是从“谜”中走出来的。“谜”总对人有一种神奇感、诱惑力,吸引着人们去探宝。
园林局的一批老专家和李锦龄一起,终于揭开了团城上的奥秘。原来,我们的祖先早已为这些树木做好了根部透气和接受降水的科学安排。团城上铺地所用的是长方形粘土砖,砖与砖之间并无灰浆粘合。每块砖的四周立面都不是垂直的,而是下面向里倾斜。这样砖与砖接触处就形成了一道道三角形的空的通道,雨水和空气可以通过砖缝进入纵横交错的通道中来;铺砖下面是一层由石灰、砂子和有机物混合而成的灰土。这层土既能承载和稳定上面的砖块,又不影响往下面的土壤中透水透气;灰土以下还有一层黑色肥沃土,内含兽骨、螺壳等物。在这层肥土中分布着古树绝大部分吸收能力强的须根……
他带着团城上的启示回到了九龙柏前。九龙柏从此得救……今天,游人们在天坛公园能继续看到枝叶茂盛的九龙柏,应该感谢今人李锦龄呢、还是感谢没有留下姓氏的老先人?
采访完李锦龄,他长叹一声,对我说:“当我们苦苦找不到解决古树衰弱的办法时,我们的老祖宗在千年之前就有了现成的良方。他们也许在为难我们,也许在考验自己的后人,故意不把这良方记载于册,却深埋在地层之下。我明白过来了,那些总是把自己的老先人踩在脚下才觉得得意的人,依我看多半是出于对文明古国的无知。当然,我绝不同意把老祖先捧到天上,那同样是愚蠢的,人类总是在前进中拓新嘛。但我也绝不敢苟同把祖先的遗产深埋在地下永远也不开掘,却要耀武扬威地拣一只并不值钱的洋翅膀为自己的浅薄壮威。”
好些天,我都在思索这话的份量……
            (作者单位:解放军总后勤部政治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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