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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桥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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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admin
 

只看楼主 正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0-05-28
第8版(副刊)
专栏:

  看桥
郝玫
春节前,我对大哥说,黄河有了新桥,就在家门口,看看吧。哥却说,过去地主吃惯了鱼肉,便想法吃点田里的新鲜野菜。哥总对我刻薄,我以盾当矛:昔日的老财怕也达不到你的水平呐,他有彩电冰箱?我说罢,便睹气独自推车出城,向东。
驱车数十里,便到了106国道上的那桥,向值勤的哨兵说明来意,他宽容地免费让我上桥了。桥下,就是那条闻名于世的大河吗?冬日里,它像一匹蛰伏的龙,河中无桅,水上少浪,大桥自然缺乏一幅磅礴气势的背景,更显得桥头那尊大理石雕像苍白疲软,有些多余。
我推车悠然前走,想着李白与贺敬之的诗句,渐渐有些后悔,耳畔还响着哥的刻薄话。脚下,这桥,这河,随着飞轮有节奏的声音平凡起来。日子中属于平凡与琐碎的居多,整日夜壮怀激烈山呼海啸,怕这个地球也会塌架的。有了这心境,四周的一切亲近了许多。河滩上,有几排遗弃的工房,留下一行黑洞的窗眼,却绝无人去室空的感觉;那深沉的凝眸,集中着建桥者的全部情感,说是说不清的。一座新桥便是无限的语句。呵!听老街坊讲,喷注那109座桥墩时,有一工人不慎失足没入沸腾的泥浆,无法营救,工友们只有泪雨滂沱任那血肉之躯融入钢筋水泥之中,如今伟岸的桥墩已是他永生的纪念了。
一只灰羽的斑鸠鸣叫着从桥上掠过。空中有鹰在盘旋,有时居然定格成天书中奇异的标点。这生翅的精灵早已煽起我对另一座桥的向往。从北岸下路,沿蜿蜒土路七八里程,便是对身后新桥的反意:陈桥。推陈出新在此用起来显然有点尴尬,却就在这别扭中推出一段历史,正是在这里诞生了一个长达几百年的王朝。我踩着融雪的泥泞走近那座文物,传奇的系马槐被几根柱子支撑着。大殿寂寂,忽然,从窗棂内飘出嘤嘤书声。我跨过门槛,挨坐在一穿红棉袄的女孩旁。她仍在读书,卷角的作业本上“地”字的拼音写到了“i”,如同一个倒着的叹号。这教室,没有一张完整的课桌,凳子是垫在累砖上的,黑板被擦成长方的雾阵,上写着老师留的作业:“地”和拼音各写10遍。地,土也,这些黄土地的后裔抓紧散学前的分秒,像父辈汗滴禾下土那般一笔一划认真地在组成着今日的作业,也许就是明日劳作的具体场合。历史不也正是这样一字一字地写出来的么?我不由对那端坐写字的女孩子生出了浓浓的敬意! 跨出院落,蓦然回首,那女学生正立于门槛朝我招手, 她是料定我会转身的,显然也完成了那“地”与“地”的汉语拼音。
回到家了,妈扎起印花围裙忙碌在炊烟袅袅厨房,哥正与那些朋友沉湎于“方城”之围。没有疲倦的感觉,心与大脑却格外沉重。这次看桥的冲击,让我的脑海与心律如同那汛期的大河咆哮者,涌流着、泳叹着,渐渐在水天一色的苍茫中显影出重叠的桥,迫令我读它,如同用石磨的细齿研磨着那具象的物质,却仍未能流泻出清澈思想的汗液。我打开日记,眼下洁白的扉页一片喧嚣与骚动。那历史与现实,那撼人心魄的传说,那美丽的村姑,那稚拙笔划的“地”与“地”的汉语拼音:已在笔端奔泻出万古不歇之声并向着东方无止境地延伸,延伸,在红日喷薄中结构着又一座新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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