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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伯利亚”的故事——襄北农场散记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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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0-02-15
第8版(副刊)
专栏:

  “东伯利亚”的故事
  ——襄北农场散记
  顾工
想不到襄北农场的副政委老王,竟然还是一位出色的书法家。我走到大墙巍立的大门前,看见一副正宗柳公权体的对联:“曾因失足恨千古,重在悔改作新人”。我回头向站在我身后的全副戎装的纠纠武夫惊喜地说:“这出自您的手笔?”老王摘下警帽,用大手摸了摸他那花白的短发说:“写字,是我业余又业余的爱好。”
我和王副政委一起走进大墙。大墙里面的生活和景物对于我来说,一直有种神秘莫测的感觉。虽然在电影电视和各种各样的文学作品里,已见到过形形色色的渲染和描绘,但百闻不如一见。亲眼来“观光”一下内情,对于我来说,实在是个难得又难得的机会。
我走进一间间犯人住的宿舍——我把它称之为“宿舍”,而不呼之为“牢房”,因为它有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宽敞、明亮和整洁——一架架双人铁床排列得规规矩矩,被褥折叠得如同砖砌般整齐。从细细铁栏的一扇扇明窗上射进来的阳光,投射到室内一尘不染的水泥地上。靠墙边摆满盆花,花朵正艳;还有采撷野山石堆成的盆景。真是风光别致。
犯人呢?王副政委告诉我,他们正分别在“政治课室”、“文化课室”、“技术课室”学习。陪我们同行的,还有农场宣教科的杨科长(他也是这农场的元老之一,在这里已风风雨雨地38年)。他问:“要不要把这分队的犯人集合起来,见见面?让他们唱几支歌?另外,再操练操练?”
杨科长的提议,我听着实在觉得新鲜:犯人还能组成歌队、组成队列?当我们走进一所新盖起的大厅时,几十名剃光了头的犯人,已在小小的舞台上站成半弧线形的三排,个个都挺有精神。政治指导员高扬手臂指挥,犯人们异口同声地唱起了:“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接连着又唱了三支。随后,犯人又整队跑步到操场,表演了正步走的方队、横队和分列式……一个个竟然都像训练有素的老兵,脚步声震得土地“咔咔”作响……
在“检阅”这些犯人时,站在我身边的杨科长对我说:“人们都习惯于把军营称作‘大熔炉’、‘大学校’,可是我们这片方圆几十公里的大劳改农场,是不是也可以称之为‘大熔炉’、‘大学校’呢?在这几十年中,这里确实‘毕业’出来一批又一批新人。”接着,他对我讲了几个有关“新人”的真实故事:“我们这里常被人们比作‘东伯利亚’,我们这‘东伯利亚’教育出来的犯人,有许多已成为栋梁之材。他们对这片使他们改邪归正的土地,怀有一种深厚的恋情。有个姓丁的犯人刑满释放后,回到家乡云梦承包了一台‘130’汽车搞运输,很快成了万元户。去年他结了婚。婚后他不想到全国风景胜地去度蜜月,却带着他的‘新娘子’回到了襄北农场。他对他的爱妻细细介绍:是谁手把手教会他驾驶拖拉机、康拜因;是谁在他最痛苦最绝望时,给了他思想、希望和力量……随后,他又扶着他的妻子一同坐上收割机,在他劳改过多年的这片土地上,收割了150亩小麦,还脱油菜130亩。农场的老领导要给他报酬,给他奖金,他却再三谢绝了。他说:‘我这次回来是来报恩,报这片土地对我的养育、改造之恩。’”
杨科长热情、豪放。他是最早伴第一任老场长踏上这片土地的。那时刚刚解放,蓬蒿没顶,狼狐奔窜,匪盗蜂起,一片凄惶景象。如今却已绿满天涯。绿色中闪烁着果园,也闪烁着他想叙说而又叙说不尽的故事:“我前些日子背着照相机,跑到几十里外的古驿。那里住着位曾因盗窃罪被判过四年刑的犯人。他回到家乡后,运用他在农场学到的开荒经验,承包了80多亩荒地,很快就获得了大丰收,成为当地的粮食大户。后来又被选为省劳模,出席了湖北省的劳动模范代表大会。我给他拍了很多张照片,照他如何把余粮卖给国家,如何帮助邻里乡亲修理车辆……后来,湖北的《新生报》,以整版的篇幅发表,还配以短评。”
杨科长满怀激情的叙说还在继续,但在广场上操练的犯人已经收操。他们高唱着《学习雷锋好榜样》的歌子,走回他们的“宿舍”。我望着这些光着头、身着黑白囚服的犯人在夕阳中淡去的后影,想到在他们中间定会脱胎换骨出新人……
王副政委和我一起坐进小汽车,在干硬的土路上颠簸。他指着路边的粮仓说:“这里是我30多年前住过的窝棚!”,他又指着在车窗外闪过的养鸡场说:“几十年前我在这里剥烤过野兔!”……是的,汽车在飞驰,岁月在飞驰。我说:“我希望您能把写在那大墙门口的那副对子写给我。”他立时在汽车里飞龙走笔,挥写起来,他边写边笑着说:“你说我字好,可是有位目不识丁的犯人在狱中学文化,后来出狱时,他的字竟比我写的还好哪!我真想把他推荐出去参加书法大奖赛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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