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6阅读
  • 0回复

入党誓言支配了郑兆英一生 [复制链接]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离线admin
 

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0-02-17
第1版(要闻)
专栏:

  入党誓言支配了郑兆英一生
  郭嘉 刘英贵 李青
1989年8月11日上午10时多,正忙着工作的哈尔滨铁路分局信访办协理员郑兆英,突然栽倒在办公桌旁。就像他忙忙碌碌的时候不惹人注目一样,他的死也没有引起人们特别的惊动。
几天后,郑兆英的家属来单位清理遗物。同事们打开他办公桌的抽屉,没有钱,有一堆火车票。大家感到很奇怪:铁路上的职工有公用免票,买那么多火车票干嘛?郑兆英的妹妹郑兆清眼尖,看出票面上的日期是1985年,区间是哈尔滨至大庆。那时候母亲在大庆病重。一数车票,54张。对,哥哥看望母亲是去了20多趟。许多同事诧异了:郑兆英从没请过假啊,天天上着班哩。原信访办副主任陈万荣解开了这个谜:他每次去大庆,是下班后去,凌晨三时回,照常上班。陈万荣强令他休息,他不听。
又找到了老郑的日记。读着那些朴实无华但震撼人心的话语,老郑的音容笑貌又跃上了大家的脑际。屋子里出现了啜泣声,不一会,一屋子人失声痛哭起来。老郑啊,前些年你这样的人怎么就不吃香,我们怎么就没注意到你呢……
 (一)
这个世界只赐给郑兆英56年光景,而他却工作了41年。
打从东北解放,他就是哈尔滨铁路局的职工。勤务员、旋盘工、车间团总支书记、段团委书记、车间党支部书记、段武装部长、局信访办协理员,职务担任过不少,但依世俗之见,没一个像样的。然而,郑兆英却把这些职务一个个看得很重要。他的床头和办公室里贴着毛泽东同志的话:“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共产党就最讲认真。”这句话在“马列主义过时论”颇成气候的那些年,在一些人眼里,恐怕算得上“过时”之最了。
有一天,有个团员白天无故不参加团的生活会,郑兆英找到了他,要给他补课。郑兆英还觉得这样做是宽容与热情的表现,可是那个团员却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什么年头了嘛,还要“补课”,“没时间”。郑兆英问:“那你什么时候有空呢?”那个团员没好气地说:“零点”。郑兆英走开了。深夜12点,这个团员的家里响起了敲门声,他开门一看,吓了一跳:郑兆英来了。从那以后,这个团小组再没人旷会、旷课了。
还有一次,民兵打靶,党委书记要为打靶的人多要几颗子弹。这是难得的“顺水人情”。郑兆英却一点不开窍,他脸一拉:“大家都想过枪瘾。今天书记一句话,给了;明天段长来了也得给。这么下去,正常训练怎么搞?不能给。”从此,郑兆英得了个“一本正”的外号。
最认真的,是他对待“入党誓言”的态度。35年前,他宣誓:“我愿终身为了党的事业而不疲倦地努力工作,为了革命的需要,我可以无条件地服从组织分配,甚至贡献出我的一切。”这句誓言支配了他一辈子。
1966年秋,一张他在中央团校时和刘少奇同志的合影照片,使他一夜之间成了“黑帮人物”。继之而来的是不断地被揪斗、反省与“劳改”。他被下放到机车上“劳动改造”。送煤、擦车、司炉,他样样抢着干。火车第一动轮最脏,不好擦,他专擦第一动轮;司乘人员下班走了,他一个人留在车上清灰、上水、装煤……天寒地冻,手脚皲裂了,溃烂了,他没叫过一声苦。对这段经历,他怎么看呢?在1983年8月16日填写的《党员登记表》中,他写道:“在思想上,我对共产主义的信念一直坚信不疑。十年内乱,不但没能使我对党、对共产主义的信念受到干扰,反而更加激励我对党的无限热爱、忠诚,对共产主义无限信仰、坚定。”
去年春夏之交,全国发生的动乱和北京发生的反革命暴乱,郑兆英的反应是:会不会出现第二次“文化大革命”?他每天细心阅读报纸,分析形势,忧心如焚。4月26日《人民日报》社论发表后,机关党委作出不围观、不上街、不传谣的决定,他以党小组长的名义立即召开了党小组会,要求大家以实际行动同党中央保持一致,旗帜鲜明地反对动乱。
 (二)
1961年的一天,他表哥去上海请他帮助买张票。铁路上的老职工了,怎么着也认识几个卖票的,“走后门”买张票还不是小事一件?可是郑兆英简直不知道还有“这种路子”,他半夜起床去车站排队到天亮。往后的20多年里,他表哥再也没有求过他。去年春天,在大庆的妹夫要出国考察,急着买票,又求上了门,谁知这回苦得郑兆英排了三次队。
吃喝风盛行的那阵,有一次他和同事贾宝库到某铁路分局检查信访工作,分局领导准备了一桌便餐,郑兆英说:“局里规定接待标准是两菜一汤,怎么搞了一桌?”他挑了两个很简单的菜一端就走了。分局的同志不安地问:“是不是嫌我们招待不周?”贾宝库赶忙解释:“老郑一贯这样,他从不占公家便宜。”
在郑兆英的日记中,有这样十个字:“摆正公与私,拚命往前冲。”
一次,老伴邢荷玉写了封家信,没找着信封,正好郑兆英吃完晚饭要到单位去,她就叫他夜里回来顺便捎一个。不料,惹恼了丈夫:“你不能去买一个吗?公家的东西就那么好拿的?”“明天买耽搁时间,再说,捎回一个能咋的?”“我说不行就不行。”第二天下班后郑兆英到商店买了10个信封。
还有一次,女儿郑艳在公用厨房用电热杯煮了只鸡蛋,郑兆英一见,气呼呼地走上前,一把拔下电源插头,对女儿好一顿训斥:“你在用集体的电,占公家的便宜,知道不知道?”
两行热泪涌上了郑艳的眼眶。像往常一样,她没有顶嘴。说来也怪,就老郑这“傻气”和犟劲,够委屈老婆、孩子的了,可是,没人听说他们家闹腾过。儿子郑博1974年下乡到大兴安岭林区,一待就是14年。郑兆英从没张罗往回办。儿媳住在老郑家,有泪往肚子里咽,从来没向公公发过牢骚。孙子生下来就有先天性心脏病,老伴心疼儿媳,背着老郑给儿子拍了份电报。儿子一到家,老郑老大不高兴,说儿子会耽误工作的。第四天,老郑下令了:“你回去干你的事吧,孩子有我们照料。”儿子望了望爸爸,含着泪看了看妻子和孩子,走了。
大女儿郑艳1978年待业在家。老郑就像没这档子事一样,不闻不问。1981年郑艳听说路局招用大集体工人,就悄悄来到局里。正跟人唠着,父亲来了,劈头就是一通训:“你来干吗?快回去。要给事做,组织上会找你;不给事做,你找也没用。”女儿哭着跑回了家。
老郑的“家训”是:“个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国家的事再小也是大事。”
1985年,郑兆英房子动迁,一些同事关切地询问他什么时候搬家。他怕占用大家的时间,一再说:“还早,还早。”他自己悄悄用自行车、手推车在业余时间一趟一趟地搬。在南岗区建筑公司工作的弟弟听说大哥用自行车搬家,请示领导后开来了汽车。大哥一见就来了火:“你开的是公家车,用的是公家油,这不行!你把车开回去,免得我生气!”
去年初,未满6岁的孙子住院手术,花去了2500元。他每月从工资中扣下200元。这时,国库券发放工作开始了。同事们商量,老郑每月工资只拿回家几十元,干脆不让他买了吧。他知道后,立即找到财务科,要购买100元国库券。财务科的同志说:“我们的任务已完成了,你明年再说吧。”他跟人家吵了起来:“国库券是国家困难时发行的,我还没有买呢,这怎么行?”弄得人家没办法,依了他。这几年,郑兆英共买了1000多元国库券。
  (三)
超负荷的运转,无规律的生活,使郑兆英患有严重的脊髓空洞症,稍一挪腾,便有彻骨之痛,但他从没想到休息。
一辆已脱了漆的、车把已焊过两次的“勾赛”牌自行车,是郑兆英的心爱之物。这辆车,陪伴着他度过了近40个寒暑,像影子一样,跟随他到工厂、农村、学校、机关。
就为这辆自行车,他鼓捣鼓捣竟成了修理自行车的“行家”。40多年来,郑兆英走到哪里,就义务修车到哪里,不论工人、干部,不论大人、小孩,有求必应。他为人修车从不占用公家半点时间,也从不要一分报酬,还自贴小零件。他修车还管洗车,经他修过的车总是锃亮锃亮的。
他在日记中记录了一件事:“好些天前就觉得腿脚不大听使,这几天又连续下雨,气温低些。今天晚上下班后,我帮门卫老姜修理自行车,几次蹲、起总是左倾斜,我就感觉不妙。19点回家吃晚饭,发现腿脚不听使唤了,左脚走时干脆就得拖地。手连饭碗也拿不住了,接连两次从手中失落,摔碎两个碗。在妻子荷玉的帮助下,总算把饭吃到了。饭毕回局还继续帮老姜修自行车。
“荷玉担心我,跟我到局大门前,我把她撵回去了。我吃了点饭后,当时也有点不愿动弹,但感到老姜的自行车我都给拆了,零件洒了一地,明早再去收拾,怕来不及。所以就自己警告自己,一定要力争做到:今日事今日毕。我抱着‘只要能动弹,就得坚决干’的决心,回到办公室。也巧,林殿臣也想让我帮他修自行车,就先帮林殿臣把自行车修好了。把他打发走后,我再继续修老姜的自行车,由于手脚不太听使,所以修到22点多,我往回转。
“到家门口差点摔倒,右手划出了血。上吊铺右腿又被梯子划破了皮(因上吊铺,腿脚不听使又摔了下来),我不愿让荷玉分神、担心,所以发病的情况我没跟她说。”
据哈尔滨铁路局机关党委不完全统计,这些年来,郑兆英义务为人修车至少有3000辆次。
  (四)
同事和家属清理完了郑兆英办公桌里的遗物,又来到老郑的家。这个家过去很少有人来过。它仅是一间10平方米的居室。就像斑驳的墙面一样,家具也陈旧得令人心酸。借着那支15瓦灯泡发出的昏黄灯光,人们开始清理他的遗物:一件他从抗美援朝穿到去世的军棉袄,一支用了三十几年的粗管钢笔,一个结婚之前就用着的木式座钟。钱没有,彩电没有,冰箱没有……什么家电都没有,连一双像样的皮鞋也没有。《红旗》、《求是》、《工人日报》、《哈尔滨日报》……却用了5个大麻袋,还没有装完。
没有人听过老郑喊穷,很多人听过他喊不穷。
1985年,机务段干部王刚对老郑弟弟说:“你让你哥哥写个申请吧,这回分房,他什么条件都够。”郑兆英知道后,把弟弟叫了过来:“这事不用你掺和,还有好多人比我住得差呢!我不困难。”
1986年1月,领导了解到郑兆英生活困难,准备给他一点救济。他听到后,找上了领导的门:“我是不够救济条件的。你们给了,我也不收。”
三年自然灾害时期,郑兆英上有老、下有小,还有弟弟妹妹。当时粮食不够吃,但他坚持不买议价粮。母亲背地里买了点,他知道后数落起了妈妈:“如果都这么买,还怎么落实统购统销政策?”工作忙时,他整日不回家。他把自己的口粮匀下几斤后背到单位去吃。有时,猪肉凭票供应,每人每月仅有半斤。一次,段里的同志从三岔河搞来一些肉,要分给他几斤,他说什么也不要。别人富了他不眼红,别人生活得舒舒服服了,他高兴。但是,谁要是浪费一点,他就不客气。他当团委书记的那阵子,有一次在公寓吃饭,他发现有几个青年和团员把半个或整个馒头扔掉了,他一一捡了回来,摆到桌子上,说:“团员、青年都过来,开个会。”从那以后,公寓食堂里这种浪费现象没有了。
他的两三本日记大多是用旧台历纸写的。在日记中有这样几句话,反映出他对奉献与索取、义与利曾经认真思索过:“幸福生活人皆想,大家都享我也享;现在我倒有所思,宁愿多劳少享福。”
  (五)
人们想起了他去世的那一天。郑兆英提前半小时来到办公室,像往常一样,打满了几壶水,扫了地,擦完桌子,就坐下办公。他有做不完的事:作为党小组长和工会小组长,他计划收缴党费和会费;作为信访办协理员,他要去档案室查看一个案子。几年来,他经办了600多件案子,没一个申诉人再上诉的。
10点多钟,老王来交党费。“你自己登记吧,我有点看不清。”郑兆英捂着头吃力地说。
“老郑,我送你去医院。”
“不碍事,过一会儿就好了。”
仅仅过了一会儿,他倒在办公桌旁,去了。经检查,他患有多种疾病,劳累过度,还有严重的脑溢血。
老郑去了,匆匆地去了,没有给组织上留一句话,没有给老伴和孩子们留半句遗嘱,也没有来得及向朝夕相处的同事道个别。但是,他留给党组织许多党建工作用得上的财富,留给青年们一个道德的榜样,特别是留给共产党员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在入党宣誓的时候,每个人都应这样想,这誓言,要支配你一辈子。
快速回复
限200 字节
 
上一个 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