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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事题材文艺的崇高美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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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0-07-25
第5版(文艺评论)
专栏:

  军事题材文艺的崇高美
范咏戈

白云崔巍处的哨所,威武雄壮的方队,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勇士的呐喊……军人和军队生活中这些具有崇高特性的对象,构成了军人生活美的主要形态,也确立了崇高美在军事题材文艺创作中的特殊地位。如果说话剧《天边有一簇圣火》中排长刘清涧的女友雪雁来到戈壁哨所发出的“军人常让人产生关于岩石,关于烈火,关于钢铁的联想”的感慨表达的是一种素朴感受,那么黑格尔论美时指出的“在战争中主要兴趣在于英勇……所以在民族战争里英勇却有正当的地位”(《美学》第3章)则是一种超越了政治评价的审美共识。注重以怒澜飞空、雄阔巨大引起人们的惊讶和敬赞;注重突破形式美一般规律的粗砺形态;注重威壮天地之概和冲冠正气的情怀,可视为军事题材文艺审美选择的质的规定性;把握住这一点,可以增强军事题材文艺特有的艺术美的魅力,强化军事题材文艺的史诗文化品格。综观新时期军旅文艺中的翘楚,无论是徐怀中笔下的高歌凯旋的女兵美,还是朱苏进《射天狼》中的队列美,周涛新边塞诗中的雄阔美,电影《归心似箭》的人情美,《高山下的花环》的正气美,歌曲《十五的月亮》的边关思情美,话剧《天边有一簇圣火》的奉献美,雷锋组歌《永不陨落的星》的共产主义风格美……无一不可归于作家艺术家在“直线加方块”的军旅生活中发现了崇高。与此相反,某些把军旅题材当作“卑鄙的自爱”或自恋加以表现而导致审美理想沉落与丧失的作品,却难以避免在军事题材文艺发展的长河中旋生旋灭的命运。
军事题材文艺的发展是它的审美形态的主导与完备。二者缺一不可。军事题材文艺绝对不能排斥优美。但“军人自有军人的美”,军旅作家即便营造优美,往往也是以健笔写柔情,于豪放之中寓缠绵之致。在军旅文艺的发展中把崇高美作为审美主导追求,自然还由于这样一种功利性考虑:军旅文艺担负着对它的主要接受对象军人进行诸如坚忍、耐苦、勇往、守法等教育的功能,而崇高则能够强烈地激发人们的战斗热情、伦理态度和职业精神。近代小说研究者徐念慈就已提出应“专出军人观览之小说”,这类作品应将“死敌之可荣,降敌之可耻,勇往之可贵,退缩之可鄙,机警者之生存,顽钝者之亡灭,足供军人前车之鉴,后师之师者,一一写之,如是则不啻为军队教育之补助品,而为军界之欢迎矣。”(《中国近代文论选》504页)这是又一种共识。

崇高即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实现。在这个实现的过程中,社会上腐朽、没落的反动阶级和邪恶势力总要千方百计剥夺劳动者自由创造的权力,践踏人的尊严,设置重重障碍。那些在艰苦斗争中高昂深刻地体现了先进社会力量的英雄人物最能成为崇高的对象。正因如此,崇高性总是与英雄性相联。人们把普罗米修斯奉为崇高美的典型,正因为他勇敢无私地把天火偷给人间,他的行为换取了人类的进步。几十年来,从青纱帐里的游击健儿,到坚持在燕山太行、大江南北的八路军新四军勇士,从朝鲜战场上气贯长虹的国际主义战士,到自卫反击战中的祖国卫士,以及和平建设时期甘心奉献的英雄,这些“军中好儿男”浴血奋战,前赴后继,生命不息,奋斗不止,用自己的青春和热血谱写了革命英雄主义的正气歌。他们的斗争都是对人的本质力量的肯定。他们的形象无疑具有崇高美。
中国革命军事文艺在几十年里选择的正是这种可称为无产阶级集体英雄主义的英雄性。作为军旅文艺的一个重要创作课题,它经历了曲折的发展道路。新时期军旅文艺在将神格的英雄和英雄主义转为人格的英雄和英雄主义方面取得了令人瞩目的进展。被升腾到苍穹里去的神格英雄,作为文艺审美形象,使很多读者产生距离感,从而丧失了审美共鸣。它曾在一个时期内使军旅文艺对英雄性的表现踯躅不前。几乎所有新时期军事文艺的一些代表作品的英雄人物,都作了降神为人的追求,甚至出现了像靳开来这样有着“牢骚大王”名声的英雄。这些英雄形象,接近了如黑格尔说的“每一个英雄都是许多性格特征的充满生气的总和”。它们的成功在于对英雄性格的本身丰富化过程中不失其整体性。英雄“仍是一种本身完备的主体”,然而却具有了“生动的兴趣”(《西方文论选》下册296—297页)。不过,今天我们应着重探讨的,是对新时期军旅文艺带来不可小视的负面影响的种种“非英雄化”的审美判断与把握。
作为一个创作课题,英雄化的困难在于如何把握和表现出人的本质力量对自然本能的超越。在现实生活中谁越是在德行方面主动作出了别人难以做到的努力,谁的人生就愈有可能进入全方位的审美境界。《上甘岭》的坑道里,为断水而焦渴的战士们把最后一壶水留给别人,一壶水在传过一圈后仍是一壶水。这可以视作人的主体对“食”的生理需求的超越;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年轻的保尔被捕后与赫里斯季娜同关在一个仓库里,姑娘向保尔倾诉了明天可能就会被匪兵糟踏的痛苦后猛然间紧紧抱住保尔,要把自己的身子献给他。保尔从正在相恋的女友冬妮亚找到了自制的力量,婉言拒绝了姑娘的要求。这可以视作超越性爱欲求的美的典范。他们的英雄性在于“他的意识代替了本能,或者说他的本能是被意识到的本能”,(《马恩选集》第1卷36页)美的本质就是人的本质。英雄人物的自由和自觉在意念的自信中得到假定性的超越,在实践的自立中得到现实性的超越,而在意念和实践这双重性的自强不息中持续发展,进入永恒性的超越,从而进入具有美的质的规定性的人生境界。作家对这种“超越”揭示或暗示的程度,是测定军事题材文艺审美理想的一个重要指数。
而抽象的“生命意识”、“战争本体意识”的议论无助于我们去接近这一目标。近年来,在“战争与人”的理论和创作领域,有的论者将西方现代派非理性和反英雄的战争文学封为“进入了人的本体层次”的最高层次,认为进入这一层次的战争文学应该是“无动于衷地描写杀人与被杀”;认为战争文学作家创作主体的最高实现就是要去把握那些不能用任何理性和任何现存的善恶观念去鉴定和分析的东西。如若不然,中国的军事文学便会始终在“属于最基本层次的、一种高度理性化的主题”即爱国主义主题上徘徊不前,等等。其实,一个绝对抽象的、孤立的“人的本体层次”是不存在因而也是无法把握的。马克思主义在对人的根本属性、本体进行抽象时,认为只有将人摆在社会关系及由此产生的观念中考察,才能真正理解人的本质。战争,这种最残酷的厮杀总是在无情地煽起而又粉碎着人性中那些类特征的部分,将政治的、社会的、阶级的人性突出出来;由于“人是最名副其实的政治动物”(马克思语),因而,军人在战争中决非以抽象的自然人的姿态介入。他不可能无动于衷地杀人与被杀。他不是出于爱,便是出于恶,或者处于两者的激变之中。正是在这一点上我们区分出人类战争与动物间厮杀的差别。离人类历史最近的两次世界大战作为无数个冲突的力的平行四边形,最终使这个世界更加阵营化、集团化。可见,离开社会关系和产生于这些社会关系之上的价值观念谈论“人的本质”“人的本体”,必然看不到如马克思所说的“真实存在着的、活动着的人”。所谓战争文学向人学,向人的本体层次的深化,也就成为一种空洞虚幻的创作主张。结果只能是因为陷入抽象的人的空谈或非审美的人学形式而造成人的新的迷失。

具有崇高特性的对象,一般总具有艰苦斗争的烙印,一般总显示出真与伪,善与恶,美与丑相对抗、相斗争的深刻过程。崇高正是以这种美丑斗争的景象剧烈地激发人们的战斗热情和伦理态度,正是在这种严重斗争中展现出美的必然胜利,展现出符合客观规律的社会实践的伟大力量和它不可阻挡的历史发展的必然前途。崇高所带有的实践斗争的艰苦性,在悲剧中往往表现得最为震撼人心。因此,军事题材文艺审美的崇高性又往往是与悲剧性联系在一起的。作为审美对象,悲剧是人类社会实践暂时遭受失败,在一个时期内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包括主人公的牺牲。表面上看,悲剧的确有亚里士多德所谓的引起人们“畏惧与悲悯”的消极的一面,资产阶级文艺美学正是过分看重悲剧中压抑的效果。但悲剧中压抑与振奋之间的确又存在着辩证转化关系与主次关系:按照社会主义审美理想处理悲剧题材,不仅不会产生消极的效果,相反却有一种独特的积极作用,即亚里士多德的“净化”作用。悲剧固然有悲痛的效果,但革命的悲剧给人的主要是“化悲痛为力量”的积极的、振奋的效果,而不是低沉和压抑。可以说,在审美感受的各种形态中,悲剧的感受是最接近道德判断和实践意志的。悲剧具有深刻的道德教育作用,能够唤起崇高,提高人的品格,激发人的意志。正因为此,具有崇高美的审美特质的军旅文艺并不回避生活中的冲突和矛盾,以及英雄们的坎坷命运。梁三喜的拨浪鼓最后没有能够如约当面交给玉秀,死时还挂着未了的帐;靳开来牺牲后还蒙受恶名,竟连三等功也未评上;薛凯华抱着做未来元帅的梦告别了人生,竟是自己的臭弹使他作这种告别的!由于悲剧的主人公并不是束缚在对个人的境遇、情感的哀伤悲叹,不是沉溺在内心矛盾的纠葛中,因而它给人们带来的,是对战争挑衅者的痛恨,是对“文化大革命”的批判性认识,是对社会和军队肌体不够健全之处所引起的“疗救的注意”,表达的是社会主义的审美理想。

军事题材文艺的崇高美以及英雄美、悲剧美、战争艺术美等,都是现实生活里的崇高的能动反映和作家人格、文格的外化。文艺家不是“上帝的选民”,离开人民群众的历史实践活动也就离开了崇高,也就难以避开诸如苍白,阴湿,狂傲,虚灭、小有名气便贵族气十足等病态的精神和孱弱的心理。从建立以崇高美为审美特质的中国军事文学的格局衡量,80年代是军旅文艺一个龙腾虎跃的发展时期。同样,自80年代末至今我们对军旅文艺进行的回顾与反思的意义,更在于能够从人民、士兵的需求确立发展90年代军旅文艺的新的参照。90年代的军旅文艺始终将崇高美作为自己坚持不懈的美学追求,社会主义文艺的振兴完全有可能率先在军旅文艺领域获得突破性进展。因为,正如有识之士所正确指出的:没有任何一种类型的文艺团体像军旅文艺创作者集体那样富于严密的组织性和强烈的集体意识,这种组织性和集体意识在特定的历史时期内可能具有极大的创造潜力和开拓潜力。我们以欣喜的目光注意到,这可能不是一种预言而将逐步成为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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