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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别山深处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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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0-08-21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

  大别山深处
凌行正
来到大别山腹地的新县山区,见到每一户农民盖新房,宅基旁总竖着一根杆子,杆顶上悬挂着一块红布,在翠谷浓荫间飘飘扬扬,非常耀眼。我好奇地问:这是当地的习俗吗?答道:是的,但也表示大别山红旗不倒哩!
“大别山红旗不倒”,这在革命战争年代是用鲜血和生命证明了的。仅就新县而言,这里是鄂豫皖苏区首府和鄂豫皖中央分局所在地,是红一军、红二十五军、红二十八军等工农红军的摇篮,是刘邓大军千里跃进大别山到达的纵深地带;这里,在20多年间有35000多人为革命流尽最后一滴血……到新县,人们都会告诉你,电影《五更寒》就是描绘这里的人民,在极端的艰难困苦中,坚持革命斗争的事迹的。
然而,岁月在匆匆流逝,硝烟也早已散去,人们谈论的话题也在悄悄转移。于是,传来了老革命根据地依然贫困的信息。山高路远,交通闭塞,这些昔日开展游击战争的有利条件,变成了今日发展经济的桎梏。人们在关心着老区的建设,党和国家在支援着老区的建设。但我想知道的,却是今日老区人民的心态究竟如何呢?那鲜血浸红的土地,难道开掘不出新的矿藏吗?因此,当我又听到“大别山红旗不倒”,心里轰然一震,似乎一下子触到了当今老区人民的心弦。回想这些天在新县山区的所见所闻,眼前的确闪动着一面不倒的红旗……
桂竹婆娑
在邱家店村的村头山坡上,我们走进一间类似连队俱乐部的房子。房子正面墙上挂着毛泽东、周恩来、朱德的画像,四周摆着报刊、图书,贴着红红绿绿的各种图表。这种场所,在今天的农村里似不多见,难道是村的办公室?
一位身穿白布衫、黑布裤的老农民,操着一口浓重的鄂豫边区的口音(被北方人称为“蛮子”的口音),向我们介绍说,这是村的党员活动室。这个山村党支部有26名党员,60岁以上的还有9人。别看他们年纪大,每人每年要为群众办5件好事。老党员邱德作68岁了,是五保户,还能为群众干些什么呢?他就在农忙时帮村里人放牛,不收分文。计划生育工作,党员要包户,年轻党员一人包7户,年老党员一人包两户。有个老党员包了自己两个儿媳妇的计划生育。他对儿媳说:“二毛!”“么事?”“你两个归我包了。”“爹,莫担心,我们登记去就是了。”
给我们介绍情况的这位老农,是支部书记邱德纯。他也64岁了,还有点偏瘫,但因他模范作用好,抓生产有一套,大家还是选他。他说,脱贫致富,好几年前就放在支部日程上了。老区可以穷一时,不能穷一代。我们一是发展集体经济,二是发展个体经济。我们搞了五小企业12项,榨油呵,木材加工呵,建筑材料呵,一年收入5万元。我们用3万元为群众办福利,像全民用电;修灌溉渠道,能灌700多亩;翻修25间教室,给教师们发奖金;天灾人祸,到县里住医院的给50元,死一口人给30元,群众感到了党的温暖。我们还拿出1000元买了20万株杉树苗,分给大家栽种,10年后就值200多万元了……讲到这里,邱德纯站起来说,走,到村里看看。
村子里,土坯茅草房见不到了,换成一栋栋红砖青瓦的新房。荷塘边的场院上正在收打麦子,狗吠鸡鸣,一片忙碌;油坊正在榨油,飘来一股股油香。我们走进路右首的一家,见正堂上一幅年画的两旁,贴着对联:新春如意人寿家昌,盛世升平幸福绵长。桌子上放着电视机、录音机,旁边还立着一台电扇。这家主人叫邱德久,6口人,承包6斗田(合4亩2分),每年收一二吨杂交水稻,另外搞建筑收入1万多元。我们又来到照相个体户邱文澜家里,三间房有两间布置成了摄影室,风景画、美人彩照贴了满墙。邱文澜不在家,他爱人抱着小孩接待我们,她颇得意地说,她丈夫是全国个体劳协的会员,他的摄影作品获地区“光彩杯”奖第一名。我问:每月收入多少?她答:千把块吧!
走出村子,沿着村外的晏家河河滩,钻进了一大片竹林。顿时觉得天是绿的,地是绿的,空气也是绿的。竹雀在不远处飞着,叫着。乡党委书记黄成奇告诉我们,这片竹园有100多亩,全部栽的是桂竹,也叫五月季竹、麦黄竹,每年可卖17000多元。再把竹子加工成各种器具,收入更可观。我在一杆嫩绿的新竹前站住了,久久凝望着那从深深的土壤中节节拔高的枝干……
杉木葱茏
吉普车在大山脊上颠簸爬行。爬上一个陡坡又一个陡坡,拐了一个急弯又一个急弯,坑坑洼洼,曲曲折折,严格地说这不能算是公路。但我们终于爬上了大山顶,到了陡山河乡武战岭林场的场部。
虽说在山顶,但满山都是郁郁葱葱的杉树林,加之下着蒙蒙细雨,场部房子里显得潮湿阴暗。有人拉电灯,但是停电。场长曾庆发说,咱们先到山上转转吧,外边还亮堂些。
刚才在车里,视线不广;现在走出来一看,呀,满山遍野尽是杉树,茫茫苍苍,遮天蔽日。我不禁惊呼一句:钻进原始森林了吧?!曾庆发说,这可全是人工林呵,一棵一棵都是我们栽的。他指指一排排参天大树的根部,可明显看到梯田一样一层层一行行的土垄,全是人工痕迹。曾庆发谈起林场的春秋来:
十多年前,这一带的山头还是光秃秃的。当时的老场长寇绍周带领30多个能吃苦的年轻人,上山造林。他们头年整地,二年栽苗,住在山上,吃在山上,老场长最后也死在山上。一共造了3900多亩山林,种树100多万株,除了水杉、枫杨之外,主要是杉木,有3100多亩。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大家的劲头更足了,成立了林业科技组,办绿色企业,开绿色银行。提出“要想富,多种树;要脱贫,多造林”的口号。林场每年要间伐、砍伐600亩,栽种600亩,从1985年以来,已经收入110多万元了……听着他的介绍,我们对这位年轻场长感到兴趣,问起他个人的身世来。原来他才33岁,烈士的后代。他太爷曾广科,是一个区的苏维埃主席,1930年牺牲了。曾庆发十几岁就跟随老场长寇绍周上山造林,风里来,雨里去,挖沟垄,栽树苗,学了一手好功夫。但他并不满足,先后拜河南农学院杨有乾教授、中国科学院亚林所赵军年教授为师,和他们通信,向他们索取科技资料,逐步成了林业土专家。他被评为全国新长征突击手,老场长介绍他入了党,老场长去世后他接了班。1989年,林场被林业部评为全国先进乡村林场……
沿着林间小路,我们穿过一片又一片杉林,微风习习,鸟鸣啁啁。猛抬头,一座石碑立在面前。碑正面刻着:寇绍周同志纪念碑。
我们在碑前肃立。曾庆发满怀深情地说,老场长是为林场累死的。那天白天,他领着我们在山上干了一天活,晚上回来他还亲自给大家烧洗澡水。第二天早上没见他起床,喊也不应,推门一看,已经不行了……这块碑,是全林场的人给他立的。
离开武战岭林场,又走了一段更崎岖更险恶的山路,来到了八角寨林场。只见整座整座的大山,从山脚到山顶,被一道道绿色线条环绕着,像木刻刀雕刻的一般。是茶园?是梯田?走近一看,都不是,而是一株株嫩绿的杉树苗,其间间种着花生、黄豆。我们明白了,刚才看到的武战岭的今天,就是这里的明天啊!老区人民大约悟出来了:优势在山,希望在山,潜力在山。温饱靠田地,致富靠林场。一手抓千斤亩,一手抓万宝山。
“红田”碧翠
悠悠倒淌河水从村前静静流过,青青鲶鱼山在村后蜿蜒起伏,葱绿的秧田围绕村庄,这就是红二十五军创始人之一的吴焕先同志出生地——箭场河乡四角曹门村。
我们满怀敬意跨进门来,见堂屋正中摆着吴焕先同志遗像,两旁是领导人的题词条幅。吴焕先同志的侄媳妇肖荣华迎出来接待我们。她看上去有50多岁,普普通通的农妇。她告诉我们,吴焕先同志的父亲、大哥、大嫂、二哥、小弟均被敌人残杀,住房也早被地主恶霸以火焚之,现在这房子,是解放后照原样复制的。我们问起她现在的生活情况,她说,一家人都在种田,日子勉强过得去。她叹息一声说,我叔要不牺牲就好了……说着说着,难过地流下泪来。
从吴焕先故居出来,走不多远,来到一片秧田的旁边,在茵茵芳草地上,一株粗大的乌柏树下,矗立着一块碑,上刻“三百烈士英勇就义纪念碑”。这是1927年黄麻起义失败后,敌人屠杀革命人民的刑场,这片黄泥水田变成了“红田”!
看着“红田”里茂茂盛盛的秧禾,看着不远处簇簇的茶园,我心情很不平静。陪同我们的县负责同志大约看出了我的心思,走到我身边,沉沉地说:新县人民,对革命贡献太大了。这地方,的的确确是烈士鲜血浸红的。我们在县里乡里工作,常常在夜里,在刮风下雨的时候,好像能听见烈士们牺牲前的呼喊,这时候我们就感到心惊肉跳,不禁自问,我们没有背叛他们吧?我们今天的工作是他们昨天的希望和理想吧?他们过去利用大别山开展革命武装斗争,我们今天就不能利用大别山来发展经济吗?……这个县,人均只有7分耕地,7亩山场。我们一手抓“七分田”,解决全县30万人口吃饭问题,一手抓“七亩山”,脱贫致富。这些年我们摸出点路子了,发展以杉木为主的用材林,以板栗、油茶为主的经济林,以茶叶为主的多种经营,开展乡、村、组、联户、个体5级办林场,现在,5级林场已有1300多个,营林面积达27万多亩……
这时晚霞似火,茶园那边,采茶姑娘的歌声随风飘来;“红田”旁边,列宁小学校的学生们举着少先队旗欢乐地走过……
呵,“大别山红旗不倒”——它在今天似乎又增添了新的含意……
1990年夏,于新县烈士纪念馆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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