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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情深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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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0-09-06
第8版(副刊)
专栏:

  小院情深
颜廷奎
俗语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其实,儿行千里父也是牵肠挂肚的。只是我父亲的感情从不外露,常常让儿女们忽略罢了。岂止忽略,而且还有抱怨。那年父亲千里迢迢从东北来到天津,刚住了三天就要走,说是住不惯这高楼大厦。
“鸽子笼似的,闷得慌。”他说。
我劝他出去转转。他转了一趟回来,说什么再也不去了。有什么转的呢?到处是人,粥一样稠。车也多,喇叭叫得刺耳。他从宁静的乡村来,委实是受不了都市的嘈杂。
“住惯了就好了。”我劝他。
“还是咱那小院好!”他说,“在这儿又没有活儿干,闲得慌。”
我终于没有留住他。我心里还真有些怪他对我没感情。现在看来,我是错怪他了。急切想回乡看看他和母亲。
春深时节,我回到久违的家乡。原先,小村与县城隔着一条河。眼下,河上出现了一座虹桥,从桥上延伸出去的柏油马路,像一条玉臂将小村搂进城市的“怀抱”。原是开满菜花的田野,也被楼房的“军队”占领,一幢幢,一排排,很是威武、壮观。只有镶嵌在我家房后小河边上的一条毛毛小道,还留着。
家乡巨变,而我家小院依然。刺槐篱笆挂着一朵朵紫喇叭花,三畦绿韭,几垄青椒,织成斑斓的地毯。那棵樱桃树,结了一树珍珠,似青还红,似红还青。只是土改时分的那几间老房,墙皮有些发黄。我刚进院,母亲便从屋里迎出来,父亲却只在门槛里边站着。这也许就是他最热烈的表示了。
父亲并不显老。白了的头发中还有不少青丝在,脸色也红润泛光。有钱难买老来瘦。他仍保持着十年前下地干活时瘦削的体形。母亲说:“你爸呀,天天摆弄院子里这些菜,浇水、间苗、拔草、锄地……一会儿也不闲,哪能胖呢?”他却只定定地看着我,好久好久。我感觉到那一缕柔柔的亲情,无声而更显深沉。我喊了声:“爸!”他只“啊”了一声便出去了。
一会儿,父亲割了一捆韭菜进来,便又上街买肉,买肉回来,就坐在小板凳上看我和母亲摘韭菜。他眼睛里长了“玻璃花”,看什么都影影绰绰的,细活是干不了了。我说,咱房前屋后都盖了楼,咱这小院早晚也得“规划”进去。母亲说,怎么没有呢?去年就有一个工厂想在这儿盖宿舍,说是盖好新楼给咱两个单元。
“三室一厅的单元吗?”我问。
“说的是呢!”母亲说,“可你爸就是不愿意。”
“我舍不得这院子!”父亲对我说,“咱在这儿住了快50年了。刚从关里过来时,咱住的是西厢房,漏雨、透风,你就是在那间房里生的。土改了,地主跑了,咱才搬进这正房……嗨,我又说这些了。反正我是住不惯楼,鸽子笼似的,憋得慌!”他说得很认真,虽然是车轱辘话。
我强忍住笑。因为父亲似乎真动了感情,眼睛里有泪花莹莹在闪。“快解放那年,我让国民党当八路抓去,拉到南山要枪毙,咱这左邻右舍都去作保,才保住一条命。盖了楼,都搬进楼里住,串个门说个话都不方便……”
父亲说的这些,其实都是不成其理由的理由。我想,不搬也好。他在小院种点菜,干点活,虽然不会有陆放翁那“卧读陶诗未终卷,又乘微雨去锄瓜”的逸致,却能自得其乐,获得心理上的平衡和满足,也未尝不是一种延年益寿的良方。拘泥历史是一种负重,而不忘历史却是一种美德。父亲一生为农,与土地为伍已近一个世纪。他不愿离开土地,尤其不愿离开他熟悉的土地,这大约就是小院的魅力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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