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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南采金人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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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0-09-11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

  陕南采金人
  李天芳
自古以来,黄金就是一种象征,一种诱惑,一种价值尺度,在人们心目中占着特殊的位置。这些年,人们愈来愈强烈地表现出对黄金的兴趣和崇拜。那些作为装饰品的金耳环、金戒指、金项练,不仅成为千千万万妇女们的心爱之物,而且受到越来越多的男士们的青睐。人们喜欢用金笔、金表、金丝眼镜;活着收藏金币,死去塑金像;体育比赛的优胜者获金杯;别出心裁地在毛织物里加金线,在丝织品上绣金花……总之,对黄金的痴迷和追求,已到一种狂热的地步!可是有多少人知道,那些闪闪发光、耀人眼目的黄金是如何得来的?
我在陕南阳平关金矿小小的场部外徘徊,一边是高高静默的大巴山,一边是蜿蜒曲折的嘉陵江。这是一片充满历史陈迹和传说故事的土地。山上的古庙古墓,山腰的石窟石刻,还有那远远望去隐约可见的古栈道。在江滩在水底,人们会不时发现古代金戈铁马中留下的种种遗物残迹。矿工们送我一枚小小的铜箭头,说是三国时诸葛亮军师用过的。我轻轻一笑,不想追究它的真伪,但知道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处处都在提示,此地确实出现过轰轰烈烈、可歌可泣的历史篇章,拥有过无数叱咤风云的英雄豪杰。但如今,历史远远地离开了它,现代文明也远远地离开了它。
枣是甜的,产枣的地方多很苦。金是辉煌的,埋藏黄金的地方也是这么的荒凉和寂寞么?
除了矿部大院那座孤零零的楼房,我看不见别的高楼;除了矿部的汽车,我看不见别的车辆。没有影剧院,没有咖啡馆,没有卡拉OK舞厅,两年前连电视也无法收看。几十里外仅有的那座小镇,是闻名而古老的阳平关,那是铺着青石板的狭长小街,破败的民房你拥我挤地相偎着,它实在是太不景气了。
可短短的相聚中,我惊奇地发现,在这深深的大巴山中,长长的嘉陵江岸,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为黄金开采拚搏着的人们,生活得沉静而自信,充实而快活。
陕北的山是女人,浑圆、丰满、曲线柔和。陕南的山是男人,伟岸,峭拔,无声无息。
我们的黄金工人,正是这大山般的男人。清晨,高音喇叭播放的乐曲将他们唤醒,匆匆用过早餐,大卡车径直送他们去江边、去工地、去采金船上。那是怎样的采金船啊,由千百吨钢铁组成的庞然大物,笨重而威严,冷峻而强悍。那条像旧式水车般的挖斗,在隆隆声中探进江底,10米、20米、30米,当它们再一次转出水面时,就满满地装载一斗斗含着金粒的矿砂。矿砂要经过一次次地淘汰,一次次地粗选,一次次地精选,才露出那星星点点的真容。我不禁感到,一枚金戒指,一只金项练所用的金子,该是从多少吨矿砂里提取的呵!在勉县,矿领导将精选过后的金粒给我们看,大约有牙痛粉那样一小包,是全矿工人一月劳动的成果。我们观看时,个个小心翼翼,不敢出大气,也不敢动手碰,唯恐一不留意间把它抛撒在地。它实在来得太不容易了!
难归难,但自从这一片金三角地带一个又一个的矿场出现之后,汉中大地奉献给国家的黄金便一年胜似一年。1986年2540两,1987年4000两,1988年6000两,每年以90%的速度向前递增——这数字叫我激动又不安,兴奋又愧怍!
这是一种实实在在的奉献。
农民种田,工厂造机器,都是奉献。但采金工则是将他们劳动成品直接送往银行充实国库。国家储备的黄金越多,自然在国际上腰就更直,气就更顺,过惯了穷日子的中国人,比谁都更了解口袋里没钱是什么滋味。所以,他们拚着命要往国家的口袋里多放一些硬通货。
在采金船上我们和一群青工握手,他们的手被铁被沙被风被水磨打得石块般粗砺。我询问他们每月的劳动报酬,答曰38元(外加各种补贴总共70多元)。是不是老资格的工人、技术人员、矿领导情况好些呢?
在勉县黄金公司我走访过高级工程师、副经理刘企的家。这是一座简易楼房里的单元房,家中一应陈设也简易得不能再简易了,除了电视机几乎没有看见一件像样的家庭装备。刘企夫妇唯一骄傲的财富是三个温柔纯洁的女儿,一个比一个惹人怜爱。这些随父亲辗转矿山、在金矿中生金矿中长的女孩子,如今都已成人,但我没有看见她们身上佩戴任何一件黄金首饰,一星半点也没有。包括即将出嫁快作新娘的大女儿,依然朴素如中学生。我在和她们谈话聊天时,不知怎么忽然联想起普希金笔下那个在荒郊旷野长大的驿站长的女儿,心里涌起一股无可名状的惆怅。
采掘黄金的人,他们的心灵比纯金更为纯洁,他们才是祖国比黄金更贵重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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