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64阅读
  • 0回复

朱总风范永存我心 [复制链接]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离线admin
 

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1-12-01
第5版(文件·报告·回忆录)
专栏:

  朱总风范永存我心
康克清
阳光洒进卧室,放在书桌左端的朱老总瓷盘遗像泛起光彩。他抿着嘴正在静静地思考着,微笑着,似乎正要同我交谈什么……这一历久而弥新的神态,对我来说真是太熟悉、太熟悉了。
今年12月1日是朱老总诞辰105周年。我凝视他的遗像,往事历历,宛若昨日。
朱老总和战士
记得1928年秋天,红军刚刚来到我的家乡江西万安县罗塘湾,万千农民欢天喜地,迎接自己的子弟兵。可是没过几天,就听说国民党军队正从河西向我家乡逼进。由于敌我力量悬殊,红军决定撤离。我们农军战士接到上级命令,除留下必要人员,其他同志一律随红军上井冈山。我们万安的100多个农军战士,包括7名女同志,就这样上阵了。对我来说,这真是求之不得的事,因为我从此成为一名红军女战士了。
在向井冈山进军途中,有一天,我们的队伍停在遂川附近,听到同志们兴高采烈地互相传话:“朱军长来了。”以前,我还幼稚地以为“朱毛”是一个人呢,后来才知道是两个人。他们被传说得非常神,现在有机会亲眼见到他们,内心充满了好奇和敬仰。我挤在队伍中,顺着别人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位中等个头,体格健壮,忠厚长者模样的人,正向我们走来。走近了,才看清楚他身穿灰里透白的军服,脚穿草鞋,一身风尘,面带微笑,威武中透露着慈祥。朱军长给我的第一个印象,是他很平易,平易得像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一个普通的红军战士和威名远扬的军长之间的距离,瞬间就缩短了。当时我并不理解,这正是他的特点,他的气质,他的伟大所在。更没有想到后来我俩会结成终身伴侣。
以后,在战争的岁月里,在行军途中,我常常听到战士们说:“我们红军战士的生活和战斗很艰苦,可是朱军长和我们一样,还有什么可说的……”。每每部队一宿营,朱军长就去和老乡聊家常,帮他们扫地、干农活,就像是自家人。他的行动无形中影响了广大指战员,体现了军民鱼水情。在向赣南、闽西挺进,以及后来在苏区的那几年,我们经历了无数次的战斗,每次作战,朱老总总是先了解敌情,察看地形,研究兵力的部署,作战斗动员,认真细致地对待每项工作。即使碰到了挫折,他也镇定如常,告诉大家要相信我们的事业是正义的,前途是光明的。人所共知,第一、二、三、四次反围剿都是以敌人的失败、我们的胜利而告终。在战斗的间隙,他和战士们有时一起下棋,有时一起打篮球,总是精神抖擞,非常认真。朱老总爱护战士是有名的,战士们也同样爱戴他。
长征途中
1934年,由于以博古为首的临时中央直接控制了军事指挥权,改变了朱、毛多年以来行之有效的战略战术,最后导致红军第五次反围剿的失败,红军不得不忍痛撤离江西中央苏区,进行举世闻名的二万五千里长征。
回忆长征,最难忘怀的是和张国焘分裂主义的斗争。我们一方面军经历千难万险,在川康边境的懋功与四方面军会合,大家高兴得跳啊,唱啊,以至热泪盈眶,像亲人久别重逢。岂知张国焘心怀叵测,在过草地前,他就煽动部队说前面有大河没法过,要部队折回西康。朱老总和刘伯承参谋长都不同意他的主张。当时党中央多次致电张国焘,敦促他北上抗日,他拒不受命,妄图另立中央,将带领部队南下的阴谋强加于人。他一再逼迫朱老总发表反对党中央北上的宣言。朱老总斩钉截铁地说:“我赞成中央北上抗日的方针,手只能举一次。”“中国工农红军在党中央统一领导下,是个整体,我们这个‘朱毛’,全国、全世界都知道。要我这个‘朱’去反‘毛’,我办不到……”张国焘恼羞成怒,就诡计多端地搞小动作,进行挑衅。张国焘的挑衅手段极其恶劣,明明他当时有七匹马,可偏偏朱老总的那匹马找不到了。有人知道是张国焘的警卫牵去杀了。有天晚上,他们竟还撤了朱老总的卫兵。张国焘一伙就是这样肆无忌惮,不断制造事端。朱老总胸有成竹,以不变应万变,使张国焘的阴谋难以得逞,官兵们也逐渐看清了他的真面目。
张国焘连我也没放过,他派人监视我,给我另行分配工作。显然,这是为了限制我和朱老总的接触。我实在憋气,要去找党中央说理。朱老总耐心地劝导我说:“不行,如果你单独行动,他们就会借刀杀人。现在你和战士在一起,他们不敢随便动手。”我觉得朱老总说得有理,心情也就平静下来,放弃了自己的想法。在和张国焘的斗争中,我们始终处于有理、有节的主动地位,团结了广大红军干部。张国焘的所作所为,完全违背了军心民意,充分暴露了他反党篡权的阴谋野心,最后只能落得身败名裂。
朱老总始终如一地和党中央保持一致,使我深受教育。后来,毛主席称赞朱老总在与张国焘的斗争中是“度量大如海,意志坚如钢。”
洛阳之行
1940年春天,国民党内的投降倾向日益严重,党中央决定要尽一切可能争取蒋介石集团继续抗战,并决定朱老总亲赴洛阳,同国民党第一战区司令长官卫立煌谈判。当时反共老手胡宗南、朱怀冰等正在洛阳。大家对朱老总的安全十分担心,朱老总却说:“只要国民党不公开投降日本,我们就要以斗争求团结,又团结又斗争。”“至于我个人的安危,没啥了不起,一切以统一战线、抗日救国为重嘛!”作为随员,我也参加了这次活动。
临行前,中央领导同志一再交待,在任何情况下,都要保证朱总司令的绝对安全。护送朱老总出太行的红三连全体共产党员一致保证,哪怕战斗到最后一个人,也不能让朱总司令受任何损伤。
那天清晨,当三连的健儿们到达朱老总在武乡的驻地时,他已一切准备就绪,笑眯眯地对大伙儿说:“好啊,你们来了。咱们就出发。”当时,朱老总特地穿了一套新咔叽布灰军装,腰里束的宽皮带上铸有“瑞金纪念”四个字。他骑在高头大马上,神采奕奕,八路军总指挥的气概和威严跃然在眼。受卫立煌指派专程来迎接的国民党高级参谋王葆贞先生和我们同行,在人流中他一再盛赞朱将军文精武备、心胸似海的气度。
每到一个新的宿营地,朱老总总是关心野外警戒的同志吃得饱不饱,穿的是否能御寒,有没有热水洗脚。有时,还帮炊事员支炉灶安排大伙的生活。他还一再提醒大家,要提高警惕,注意观察敌情,严防敌特破坏。通过封锁线时,朱老总亲自用望远镜观察敌人碉堡里的动静,充满信心地鼓舞大家说:“鬼子们再刁,也是侵略异国领土,他们人地两生。我们有老百姓相助,就是刀山剑林也能穿过去。”在紧张而有秩序的行军中,朱老总一面随大伙翻沟穿林,一面查看地图,通过电台随时和延安联系,并了解前线各作战部队的情况,及时传达党中央和毛主席的命令。就在这样繁忙而紧张的情况下,他对每个随行人员都十分关心,布置工作细致妥帖,使每个指战员都深切感到自己的责任重大——这次行动不仅是护送朱总司令,更是保卫华北抗日前线的总指挥部,关系着敌后各根据地广大军民抗日斗争的成败。大家都兢兢业业,高度戒备,我更感到肩头沉甸甸的分量。
有个深夜,远方传来几声犬吠声,“快走,快走!”前面传来命令,要通过公路封锁线,紧急而低沉的口令在护送部队中一个接一个地传下去。虽是寒冷的春夜,但在急行军中,每个人都汗流浃背。为了抓紧时间赶路,尽快脱离日军警戒区,部队刚刚过了邯(郸)长(治)公路,鬼子的一个汽车队就开过来了。朱总司令命令:“直插田间,由便道行军!”带路的老乡领着队伍,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过了敌军流动哨巡逻区。
当我们到达八路军新一旅驻地——壶关县的郭家坨时,朱总司令和同行的国民党代表王葆贞先生进行了划界谈判,确定以距郭家坨五华里的大井村为界,界北为八路军防地,界南为国民党防地,双方不越界,界上不驻兵,消除摩擦,团结抗战。这一举动对于揭露顽固派、团结友军起了很大作用。
5月初,我们到了河南济源县王屋山上。一天拂晓,朱老总漫步山野,遥望滚滚黄河,耳闻日寇隆隆的炮声,面对祖国的大好河山,心潮起伏,感慨万千,奋笔疾书,写下了著名的《出太行》:群峰壁立太行头,天险黄河一望收。两岸烽烟红似火,此行当可慰同仇。
下了太行山,渡过黄河天险,我们就到达了古城洛阳,受到国民党第一战区司令长官卫立煌的热情款待。朱总司令在卫立煌举行的欢迎会上致词,强调国共两党和全国军队团结的重要性。记得有这么一段话:“全国人民需要这种团结。只有日寇、汪精卫、汉奸、投降分子和‘摩擦专家’害怕这种团结。这种团结必须建立在进步的基础上,只有这样,才能克服困难,争取抗战的最后胜利。”以卫立煌为首的国民党第一战区的要员们,听了朱总司令以抗日救国为重的真诚演讲,多数表示赞同,但也有吹冷风的人,他们看到朱总司令和卫立煌一谈一整天,很是投机,就讲起卫立煌“近朱者赤”等闲话来。在多方面的接触中,我们发现有的人笑里藏刀,妄图扣押和谋害我八路军代表,但多数人还是愿意共同抗日的。朱老总根据他们的不同态度,按照党中央“又团结、又斗争”的方针,采取不同的斗争策略,进行了有理、有利、有节的谈判。
这次谈判取得了一定成效。协商解决了晋东南国共两方军队以漳河为界的驻防区,允许十八集团军在中条山保留一条运输线;继续给八路军发放军饷等。谈判之余,朱总司令和我们一行随员,都利用各种场合宣传共产党坚持抗战的路线、方针和政策。有时晚饭后,当朱老总和警卫部队一起打篮球时,球场四周的观众挤得水泄不通,看着朱老总在球场上机动灵活的身影,战士们也打得毫无拘束,他们对八路军“官兵一致”的优良作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5月中旬,我们离开洛阳,路经西安,稍事休整。5月24日,即动身返回延安。同行的增加了茅盾夫妇和张仲实同志等,共40多人。经过黄陵时,朱老总提议拜谒一番。拜谒后,朱老总作了即席讲话。他说,中华民族有五千年光辉的历史,然而近百年来我们这个民族却遭受到帝国主义的百般欺凌,被称作“东亚病夫”。现在这个古老的民族觉醒了,我们这些黄帝的子孙点燃了民族解放的烽火,全国人民正在进行着神圣的抗日战争,抗日战争就是复兴中华民族的战争。我们一定要把这场战争进行到底,我们也一定能取得战争的最后胜利!现在有人想阻挠抗日战争的胜利进行,想妥协投降,这种人是黄帝的不肖子孙!朱老总的讲话言简意赅,深深打动了在场的每个人的心。
最后十年
缅怀朱老总,我情不自禁地想到他一生的最后十年,那十年,党和国家,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和人民,都处在忧患之中。朱老总正是怀着难以言喻的深重忧虑,于1976年7月6日离开了他为之奋斗终生的、而又正处在劫难中的人民。
“文化大革命”一开始,我常常看到他一人独坐默想,很少说话。可以看得出来,他的心情十分苦闷。对于那场历史性灾难的突然降临,当时身为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长的朱德,也难以理解。有次他突然问我:“戚本禹怎么成了中央文革小组的成员?”我只能摇头。还有一次,他参加中央会议回来,将林彪那个大谈“政变经”的讲话材料交给秘书,转身就走。以往,对中央的文件、领导人的讲话,他交给秘书时,总要强调如何学习,怎样理解等等,这次不屑一提的神态,正反映了他当时的心境。
1966年12月的一个傍晚,戚本禹奉江青之命,开会布置揪斗朱老总。一伙人闯进了朱老总的驻地。正巧朱老总不在家,那伙人就在门前、墙上贴满了“朱德是黑司令”、“朱德是大军阀”等标语。同时,北京街头也出现了“打倒朱德”的大标语,还成立了“揪朱联络站”,大有乌云压城之势。当我向朱老总谈起这些情况时,他坦然地说:“历史终归是历史。历史是最公正的。”
1967年夏秋之交,我正在接受群众的批判,批判我是“走资派”,“十七年执行的是修正主义路线”,我有口难辩,思想上很难接受。回到家里,我忧心忡忡地对朱老总说:“现在,你成了‘黑司令’,我成了‘走资派’,往后还不知要成什么样呢。”朱老总却充满信心地回答我说:“只要主席在,恩来在,就没有关系,他们最了解我。你也不要怕,‘走资派’多了也好;都成了‘走资派’,就都不是‘走资派’了。形势不会总这样下去的。”
1969年4月,党的“九大”在京举行。当时,朱老总正患气管炎,喘得厉害,但他仍抱病参加会议。林彪、江青一伙心怀叵测,在会上多次对朱老总进行围攻,逼他检讨。有一次他开会回来,问我认识不认识吴法宪、邱会作?我说不认识。他说,你总该认识李作鹏吧?我想了想说,不就是过去在你警卫班里的那个李作鹏吧?他“嗯”了一声,不再说话。我感到他突然提起这几个人,必有原因,就问他是什么意思。他叹了一口气,心情沉重地说:“这几个人,都‘左’得不可收拾啦。”
这时,朱老总要被“疏散”。他对我说:“你得跟我一起走呵。”我为难地说:“按理说我应该跟你一起走,可是全国妇联的军代表若不点头,我要走也走不了。”朱老总沉思片刻,果断地说:“那我只好打电话给恩来,请他去跟他们说说。”就是这样,我随朱老总到了广东。我们坐了三个多小时飞机,到达广州机场。接待我们的人,不许我们进广州市,要我们直接去从化。从化虽然风景优美,可是我们哪里有心情欣赏?他们还规定我俩不得访问附近的工厂、农村,散步也不准超过“桥头警戒线”。我对这样的规定很反感,我说我在北京是自由民,想到哪里都可以随便去,困在这里算什么。逆境中,朱老总仍充满革命的乐观主义,宽慰我说:“那些为非作歹的人不会长久的,你就安心陪着我吧。”
时刻萦绕在朱老总心头的,是工农业生产。有时他自言自语地说:“我只要看到工人在生产,庄稼长得好,我心里就踏实。现在,‘文化大革命’已破坏了生产,这如何得了!”
1970年夏天,朱老总因人大常委会开会回到北京,行动上略有了一些自由,他不顾年迈,抓紧时间到首钢和农村去视察。针对“四人帮”一伙批“唯生产力论”的谬论,他对生产第一线的干部说:“别听有些人‘革命’口号喊得比谁都响,可是实际上是他们在破坏革命,破坏生产。不劳动,不生产,能行吗?粮食、钢材不会从天上掉下来。没有粮食,让他们去喝西北风!”
1974年,我参加了首都体育馆的“批林批孔大会”。江青在会上耀武扬威地点郭沫若同志的名,矛头对着周总理。更令人忧虑的是她把手直接伸向了部队。回到家,我赶紧把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想告诉了朱老总。他听完后没有马上说话,似乎在思考什么。我着急地看着他,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些答案。半晌,他才胸有成竹地说:“你不要着急。军队的大多数是好的,地方干部大多数是好的,群众也是好的。‘文革’以来,军队里虽然出了几个败类,但从整个军队来说,他们是拉不走的。干部中有少数人被拉了过去,但广大干部是不会跟他们跑的。江青的本事有多大,你不知道吗?去问问工人、农民、战士和知识分子,谁愿回到那种半封建半殖民地的社会中去?”经他这么一分析,我如释重负。
1976年1月8日,周恩来总理不幸逝世的噩耗传来,朱老总万分悲痛,热泪一滴滴顺着脸颊往下流,嘴里不断念叨:“恩来,你在哪里?”那些天,他老人家吃不好,睡不好。他怀着沉痛的心情和深切的焦虑,拄着手杖,向周总理遗体告别,行庄严的军礼,久久不忍离去。
那时,他的健康情况继续下降。可是他总说:“总理不在了,毛主席身体也不太好,我应该更多地做些工作。”他带病开会,看文件,会见外宾,找人谈话。当“四人帮”大肆诬陷和攻击邓小平同志时,他在不同场合反复强调,在毛主席领导下,由邓小平主持中央的日常工作,这个班子很好,不能变动。
1976年6月21日,朱老总已经有病,但他坚持会见了澳大利亚总理马尔科姆·弗雷泽。由于这次会见的时间有变动,朱老总在有空调的房间等得太久,他的病情加重了。经医生会诊后,立即住院治疗。7月初,当先念同志到医院看望他时,他一再强调要抓好工农业生产,并说:“哪有搞社会主义不抓生产的道理?”
朱老总怀着深深的遗憾和不安离开了人世,因为他未能看到祸国殃民的“四人帮”被粉碎,因为他未及看到第五个五年计划的实现。
当我坐在他最后十年生活和工作的房间里,缅怀这些往事时,每每感到朱老总依然在世。他每天用的砚台和毛笔仍在书桌上摆着,继续为我使用;他读过的马列著作、毛主席著作、《资治通鉴》和《二十四史》等,都留下了他阅读时的记号和眉批;还有那把用布沿了边的芭蕉扇……每件他使用过的物品,似乎都散发着他的气质和精神,当我目睹或接触到它们时,总是如见其人,如闻其声,感到无限的亲切和充实。尤其当我抬头凝眸端详挂在左侧墙上的条幅——“革命到底”时,真是思绪万千。那是朱老总1975年3月6日书写的,四个苍劲、浑厚的大字,显示了他的坚强意志,倾注了他对我及后来人的希望。他的真诚、善良、坚毅、博大、宽容等一切美好的思想情操,仿佛都融在字中,跃然纸上,令人回思无穷,令人感奋不已。
(本文选自中央文献出版社即将出版的《回忆朱德》一书,发表时略有删节)
快速回复
限200 字节
 
上一个 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