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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酒大漠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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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admin
 

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1-08-20
第8版(副刊)
专栏:

  把酒大漠
费伟伟
汽车在巴丹吉林沙漠疾驰,我们去参加一个裕固族牧民的婚礼。
长风浩荡,从大漠深处,从彤红彤红的落日处,呼啸而来,扬着沙石,敲打着车窗,仿佛迫不及待倾诉它千年万年、无边无涯的孤独。
总是望不尽的、泛着白光的戈壁,总是峰峦起伏、连绵无际的沙山、沙岭,心一如窗外,荒凉而沉重。想象不出,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牧人们,怎样填充那些个朝朝暮暮。
终于,新娘家到了:一座普通的土屋,前后数间,高不盈丈,宛如一条汪洋中飘零的船。蓦然发现,土屋前,竟黑压压站着数以百计牧人,像远方的祁连山一样沉默着,状若群塑。穿越过浩瀚、荒凉的大漠,品尝了那份大漠的岑寂、孤独,猛地见到这么多从大漠深处赶来的牧人,不知为什么,却说不出是惊喜,还是诧异。涌上心头的只是酸楚。
我们远远走下车。
将晚风急,失尽阳光暖意的长风愈发粗硬,扯得我们衣服裤管猎猎作响,扯得一头乱发根根飞扬。荒沙万里,残阳如血。恍惚便觉得,似乎正踏进一块浴血几度,战尘未消的古战场,踏进连天胡角、羌管悠悠里。
新娘的父亲,脸膛黑红、高大魁实的萨热迪,满面春风,手托银盘大步上前,道一声欢迎,旋即提起盘中酒壶。浓烈的酒香随风荡漾开来,一颗被大漠风吹得有一分干裂的心顿时也润滋了。
是冥冥之中酒神在向我们招手吧?沉默了一路,也沉重了一路,不知是想排遣什么,还是似乎想从酒中寻找什么,我们竟没了以往一杯在握时的絮叨。一仰脖,胸臆间窜一团火。热辣辣地,血便汹涌开来。
萨热迪依然站着,双手托盘,柔和的薄暮垂落在他双肩。
“尊贵的客人,你们是用单脚,还是用双脚,走进我们裕固人的家门?”话音未落,他亮开歌喉:
“我举起这明晶的牛角杯哟,
让酒浆赶走你浑身的寒霜;
裕固人古老的沙米尔酒。
让你在寒夜里摸见春天的阳光。”
歌声高亢悠长,旋律中透着一种淡淡的忧伤。在越垂越低的暮色里,在传着尖啸的长风里,这略带忧伤的曲调使人几欲垂泪。它像一只粗大而温暖的手,悄悄抚过心头,让人感受着犹如大漠阳光一般的宁静和安详。不知不觉,酒杯已经见底。
“尊贵的客人们”,萨热迪哈哈大笑,“你们见多识广,有谁见过两根柱子搭成新人的帐房?”说着又举起那把不知传递了多少个世纪的铜壶。
谁能想到,这个世世代代生活在大漠里,习惯了默默承受孤独、默默忍受苦难的民族,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如此烫人!
三杯落下。
萨热迪的酒歌又一次涌起。
蓦然,觉得身子发沉,酒盘发飘,牧民们绽放的笑颜时远时近;觉得领带紧紧的,挺括的西装箍在身上紧紧的,扯扯绊绊、扯扯绊绊的,那颤软的双腿直欲往别人身后靠。而醉眼朦胧间,只见一只只斟满沙米尔酒的大海碗在牧民们手中传递,或连啜几口,或一饮而尽……
“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须醉倒!”啊,我们越来越呵护有加,越来越悉心珍爱的生命里,那令男儿自雄、令河岳生辉的千云豪气、侠骨雄风呢?
萨热迪面放红光,神采飞扬,又一次把酒杯斟满,那高高扬起的手臂,那香气撩人的沙米尔酒,将我心底一种已经衰微、已经变得十分遥远的东西,一丝一丝、一丝一丝牵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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