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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易改难”说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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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1-08-20
第8版(副刊)
专栏:艺文谈片

  “作易改难”说
郭启宏
临窗心无事,闲读宋人文论。戴复古《论诗十绝》中云:“草就篇章只等闲,作诗容易改诗难。”他说的是作诗,我想作剧亦如是。
“作易”只是相对于“改难”而言,正确的理解是:作也不易,改则更难。一位剧作家朋友把剧本的修改比作“爬坡”,颇形象。峰顶恍惚近在咫尺,伸手探去却空濛如故,不独举步艰难,且有缺氧之虞、风暴之患、雪崩之灾。改剧难!非个中人所能体味。
意匠如神的郭沫若向来以才高倚马著称,一部剧作洋洋五七万言不过十天功夫便收毫脱稿;然而,郭老自述《棠棣之花》“改了又改,中间绵亘了二十五年”,《屈原》“从受胎计算,至少也经历了二十一年”,《孔雀胆》“写虽然只费了五天,但是改却费了二十天以上”(《郭沫若剧作全集》第2卷)。功夫多在“改”上,可见“改难”。
细论起来,其难有三:一曰突破难。人的认识有一个由浅入深、由渐变至突变的过程,这一过程决定了思维存在着阶段性。只有认识上取得飞跃,才可望在作品中实现突破。修改反映了认识的深化。鲁迅在谈到文章的修改时说,文章写成后“搁它几天,然后再来复看,删去若干,改换几字”(《鲁迅书简》)。“搁它几天”“再来复看”,应包含着冷静下来,获取新鲜认识的意思。作文尚且如此,作剧更须“再上层楼”。
二曰割爱难。剧作家写作时,虽不免有滞涩处,但肯定有妙思泉涌奔赴笔下的时刻,因而作品中总有若干作者自家得意的段落(场面、细节、语言……)。由于认识阶段的相对静止,或曰思维定势的相对静止,时常导向感情上的偏爱;或因视角的相对固定,不忍作文学与舞台的断然取舍——并非如数家珍,那毕竟小家子气。《关汉卿》的结尾,田汉自己就很难定夺,“最初在《剧本》月刊发表的时候是九场,后来扩大为十二场,看起来是太长了。北京人民艺术剧院演出删去了第十场,日本是按十二场演出的,也有人觉得后面有些拖。如今把它缩到十一场……”(《〈关汉卿〉自序》)。依违难断,《田汉文集》的编辑干脆把两个结尾同时刊出。
三曰兼听难。剧作家较之小说家更需要倾听不同意见,仅仅因为剧本终究要演在舞台上。意见来自不同门类、不同角度,甚至不同层次,剧作家要做到兼听而不失主见,谈何容易!即使大文豪也难以把握。郭沫若《孔雀胆》第三幕阿盖与车力特穆尔的一段戏,有人认为“在舞台上很难收到效果”,可是改过之后又有人“觉得原来的更有诗意”,于是大文豪“踌蹰了”,只好在《后记》中把原先的几页抄录出来,“以表示在创作过程上的浪痕”(《郭沫若剧作全集》第2卷)。
修改从哲学范畴讲是否定之否定,修改的过程是不断战胜自己的过程。列夫·托尔斯泰的《复活》开头部分改写过20次,结尾部分更是面目全非,正是某种无与伦比的精神上的享受使作家们明知“改难”而乐此不疲,于是郭沫若恰如其分地声称“修改旧作”是一种少见的“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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