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而伟大的人们 [复制链接]

第4版()
专栏：朝鲜通讯

平凡而伟大的人们
张志民
在朝鲜前线，我会见了志愿军的许多英雄和功臣，并且和他们在一起工作和战斗过。我曾几次为他们的英雄行为感动得流泪，我真不知道用怎样亲切的称呼才能表达出我对他们的敬爱。
我所崇敬的人们，他们都是忠于祖国的战士。不论他是个刚刚学会打枪的新战士，或是久经锻炼的老同志，他们在和平事业上都有着辉煌的贡献，有着惊天动地的伟大事迹；每个人的事迹都可写出一部英雄的传记；然而他们自己总觉得是平凡的。当你和他们谈话时，他们首先就极诚恳地对你讲：“我做的还很不够，这一点成绩主要是党和上级的领导、同志们的帮助才能得来的。还要继续努力……。”
在某军的庆功会上，我访问了英雄刘根全。
当我走进他的房子时，他正埋着头把小本子放在膝盖上写生字。我说：“刚散会，不休息一会儿吗？”他抬头看了看我说：“我们部队在第一线，学习时间太少，来军里开会得抓紧时间学几个生字啊。”他说完就又埋头写字了。我坐在他的身旁，不愿打扰他。因为他才告诉我说：来到军里开会，就像是来到后方学习一样。可是这时他却问我：“同志！杀敌的‘杀’字是不是这样写呀？”我看了看他写得很对，就问他在家里上过学没有？他告诉我说：他从能背动粪筐的时候起，就给地主家里作小活，书不是穷人能念上的。这样，我们就很自然地谈下去了。
他今年二十七岁，身体很健壮，但他的面容要比他的年纪苍老些。他说：“别看我年纪不大，也是从旧社会里抢出来的一条命啊。”从这句简单的话里，我感到了他高度的政治觉悟和深厚的阶级感情。这样我们就不难了解他是怎样成为英雄的了。
他在人民解放军的时候，曾立过三次大功，并且曾被评为模范党员。他在参加志愿军以前曾收到母亲的信。信上说：“根全，几辈子啦，咱家的光景，也没有像今天这么好过，你娘哭了一辈子，如今也知道笑啦！”刘根全看着这封信流了泪，他想到有这么一天是多末不容易。一听说美国鬼子打到了鸭绿江边，他心里就像火烧的一样，他立刻向上级要求到朝鲜去打美国鬼子。
去年秋天的烽火山的战斗，打得异常激烈。敌人单单为着进攻刘根全他们一个排的炮兵阵地，就使用了四十二辆坦克、五架飞机和两个营的兵力，但这并没有吓倒我们的英雄。刘根全对大家说：“敌人的坦克是不会爬山的，只要咱们有信心，只要咱们做好工事，作好防空工作，敌人步兵上来多少咱们就消灭他多少。”战士们也说：“敌人多怕个啥，鸡蛋有多少筐也碰不过石头。他们是草包，咱们是英雄。”就这样，敌人十多次冲锋都在我们英雄们面前败退下去了。敌人的死尸在阵地面前堆了几层。
刘根全领导着他这一排的战士们，在弹药打光之后拿起石头打。十班副刘根栓腿被打断了，一个美国鬼子向他扑来，被他推倒在地上，并且用嘴把那鬼子的耳朵咬了下来。刘根全也负了伤，满脸都流着血，但是敌人又一次冲上来了。他咬着牙挣扎起来，用第一个手榴弹把自己的炮炸毁，又用最后的一颗手榴弹打退了敌人最后一次的冲锋。
他的这些英雄事迹，是我从别人口中访问来的，在我问他时，他只是说：“比人家别的英雄还差得远，还得好好向人家学习。”正谈到这儿，录音组的同志来请他去录音，他问不录行不行？那位同志说：“每个英雄都要录的。”他又挺为难地说：“这比我消灭几个鬼子可难多了。”的确，我们这些朴实可爱的战士们，并不愿意多谈他们的英雄事迹的，但他们的高贵的品质、伟大的事迹，却都表现在他们生活、工作和战斗的每一个时刻里。
这里还有着数不清的无名英雄，他们都在紧张地忘我地工作着和战斗着。当我们看到今天的幸福，看到今天的胜利时，就会很快联想到有多少人已为此而流下了他们可贵的鲜血，多少人献出了他们宝贵的生命。
我在志愿军某部访问了神枪手李飞，又到前沿阵地去访问了他的小组的每一个战士。在一个迫击炮掩体里，我会见了李飞小组的一个战士张凤良，这是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团员。李飞小组在烽火山战斗中以高度的顽强和智慧，杀伤敌人三百六十人，坚守了阵地，而自己却无一伤亡。这是朝鲜战场上的光辉战例。张凤良就是当时的英雄之一。
当战斗到最激烈时，李飞号召大家坚守住这个金城前线的门户。张凤良说：“组长，我是个青年团员，我一定坚决完成任务。”那时他还是个刚刚参加志愿军的新战士，可是就在那四昼夜的阻击战中，他已经锻炼成一个英勇的青年英雄了。
当战斗到第三天时，张凤良负伤了，李飞就安慰他。可是张凤良却说：“组长，你别看我是个新战士，可是我是个青年团员呀，这点伤算得了什么，我还能打。”就这样，在他的冲锋枪前面，又倒下了一堆堆的美国鬼子。
他现在在连部当通讯员，经常冒着敌人的炮火，机警地完成通讯的任务。营教导员夸耀地对我说：“他可有一套成熟的经验哩。他经常在阵地前边钻来钻去，敌人就是打不着他。”
前方有数不尽的英雄，后方的英雄也是难以数计的。你随便到那里去，领导同志都会首先向你介绍他们有多少个英雄，有些什么可歌可泣的事迹。
当某军文工团在前线演出时，敌人的炮弹打在他们的舞台上，打伤了正在舞蹈的一个名叫杨义娟的女同志。许多人都来抢救她，但是她却喊着：“我不要紧，快去看战士们吧！”当她被抬到医院里以后，医生向她说：“你那只受伤的眼睛已经失明了，须要取出。”她听到这句话落下了泪，但她并不是惋惜自己的面容的损伤，而是在想着自己以后不能再演戏给战士们看了。医生安慰她说：“你还可以做别的工作。”但是她却十分热爱她自己的文艺工作。她忽然想到自己还可以给战士们唱歌，她笑了，她毫不犹豫地对医生说：“取吧！早点治好，我还要回到前线去哩！”不久以前，她已经又出现在前线的坑道里，为战士们演唱新的歌曲了。
有一次我走过一条小山路，看到有许多战士正在悬崖绝壁上开辟新的公路。这里没有开山机，战士们从阵地附近找出废弃的铁轨，打成钎子来掀石头。他们在忘我地紧张地工作着，他们有着无比的创造精神，一位工兵连长告诉我说：“这条路上级要求四十五天修完通车，我们计划三十天完成它。”旁边一个战士向我说：“同志，早通十五天车，你想要多杀死多少敌人啊！”我望着他们个个都累得满身大汗，可是他们并没有休息一下。这位连长说：“我们要不停地工作，我们现在像空军一样，是以秒来计算时间的。”
在路上走着，我记起了一位步兵连长曾这样向我说过：“咱就说个很小的事吧，我们的炊事员每天要上山下山背十四回水。上下山一次有四里路，敌人还不断向他们打炮。就是完成这么个任务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再说坑道吧，就说我们连的这一条，这么大的工程，要是一个人挖，他得三年才能完成，可是我们四十天就完成了。你瞧那上边的白印，硬是那么一镐镐地掘进去的。”
在朝鲜，我们有着许许多多从原始森林中开辟出来的道路，有许许多多用一根根木头搭起的桥梁，有多少万间房屋和仓库以及千百公里长的交通线……这都是我们的战士克服重重困难创造出来的。他们的功绩是和英勇杀敌的英雄们的功绩同样伟大而光荣的。
朝鲜战场上无数的英雄们，有的我们知道他们的名字，但也有许许多多的无名英雄在那里战斗着，工作着。他们都是忠于祖国的战士，都是平凡而伟大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