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沙滩 [复制链接]

第8版(副刊)
专栏：

　　思念沙滩
元辉
我永远忘不了故乡那条清澈的小河，忘不了河边那一滩米黄色细沙。月牙形河滩环抱着的那座古老的九溪小城，仿佛得天独厚：源于鄂西的一脉溇水，穿过武陵山区的狭谷地带，至九溪城河道稍宽，水势暂缓，一路上裹挟而来的卵石和沙粒，到了城南河道拐弯处，才有了较为惬意的容身之地。若逢山洪暴发，更夹带大量沙石滚滚而下，一部分逐浪东去，一部分淤积下来，便形成宽约十寻、长达数里、点缀着卵石和块石的一弯沙滩。那沙滩下吮清流，上含城廓，两端承接武陵翠色。若入丹青，必是一幅绝妙的国画。
年前我返乡探亲，闲中信步来到河边。河滩依旧，可沙子和卵石都比往昔少得多了。河滩上下，支着一张张长方形铁丝网筛，青壮年们几人一伙正把沙子一锹一锹往铁筛上筛选。而卵石则归拢到一处，用小推车拉走。铁锹之下，原本诱人的河滩如今已是沙坑累累，有些地段光剩下些大块的石头。大自然赐给这山中小城的一滩沙趣似乎已所剩无几。我不免惘然若失。
吃完晚饭，那些筛沙的伙伴们便碰头算账。在他们那儿，沙子全没了我记忆中的浪漫色彩，而变成了实打实的关乎生计的一笔进项。那沙子是用来做水泥砖的，卵石则被拉去铺公路。卵石倒不怎么值钱，而沙子一小车可卖五六元——这对当地农民来说，是有一定吸引力的。自从相距不远的武陵源区成了举世闻名的风景胜地，建旅游设施和铺设、改造公路的需要，便在这儿刺激起一片“刨沙热”；而当生活好转的农民把余资纷纷转到建房上面之后，水泥砖的生产更成了一时的热门。这得天独厚的一片沙滩，就这样在“刨沙热”中一天天枯瘦下来。
这桩营生，也是环境逼出来的。
九溪这个小城，历史上虽曾是一方首府，前朝的衙署至今遗址尚在，但从我记事时起，当地人就已大多靠种桔为生。因为种桔收入高于种田种地，费工又少，当地人对它颇为留恋，姑娘们也大都不肯外嫁到周围的农村地区。可是如今，人均已不到两分果园地，有的桔农一人只分到十几棵桔树，人多地少的矛盾越来越突出，而近几年的建房之风，还在不断地挤占桔园。迫于生计，人们自然要打这沙滩的主意了。
不过，我终究担心：“这样下去，那沙子总有一天会枯竭的吧？”我还听说，九溪城西计划建一个中型水库，前些年就已经勘测。大坝一起，沙子不就下不来了吗？
其实，即使水库不修，沙子来路不断，照眼前这样，还是在自然经济或半自然经济的框框里打主意，土地不堪人口重负的矛盾，也是不可能从根本上解决的。
离乡前，我又到河边走了一遭，面对日益枯瘦、行将从这儿消失的沙滩，我的心情不禁由怅惘而转为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