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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地足迹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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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1-06-04
第8版(副刊)
专栏:当代共产党员

  雪地足迹
金小明
五月的若尔盖大草原本不该有雪,但这天雪下得像大盐场般铺张。
雪地里逶迤行进着一支望不到尽头的送葬队伍,无论是耄耋老者还是学语童稚,人人手捧洁白的哈达,挂满珠泪。
自从尼玛老师5月18日凌晨逝世,自动前来悼念的人就络绎不绝,粗略统计已不下万人。
一个普通藏族教师谢世何以会赢得千万草原人的祭奠?这要从尼玛走出寺庙说起——
民主改革初期的若尔盖大草原,牲畜就像一把灰,今天牛羊成群,明天一场流行病就可能死得干干净净。7岁就进郎木寺当喇嘛的尼玛坐不住了,他要走出寺庙行医。
兄弟们说:“当喇嘛有吃有穿又受人尊重,你出来谁瞧得起你,我们面子往哪搁。”
“行医治病解人厄难也是善事,只要真心为群众办事一样会受人尊重。”尼玛回答。
1960年尼玛担任了若尔盖县红星兽防站站长,乡长们对这个还俗的和尚能否真心为群众服务还有点怀疑,连续几夜偷偷潜入兽防站观察,最后他们服气了,因为每天深夜尼玛都要起来给病牛添草喂药就像母亲伺候孩子一样细致。
1年2年,8年10年。
尼玛这顶帐篷进,那顶帐篷出,给畜群药浴、检疫、打预防针,将长期肆虐草原牲畜的马疥癣、口蹄疫、羔羊痢疾等流行病治断了根。
10年15年,20年30年。
尼玛带着兽防站几个小青年和学员不知跋涉过多少苍凉的荒滩草地,记不清攀越过多少雪谷冰峰,采集的上万公斤草药可以堆成一座山,自制的上万公斤膏丸散剂可以灌成一条渠,防治的几十万头牲畜从病魔手中夺回了生命。
不管是刮风下雪,还是打霜落霰,他的门永远向着牧民敞开。一次他刚端上饭碗,一位从甘肃迭部县来的藏族农民闯了进来,请他看病,学生牡丹说:“请等一会,尼玛老师刚吃饭。”
“吃饭有什么要紧,马上看。”尼玛放下手中的糌粑碗。
尼玛诊完病给农民开了三个月药,可农民却面呈难色,原来他身上没有钱。
“等着”,尼玛蹬蹬跑到学校出纳处:“索郎降措,借100元钱,从我下月工资中扣。”
农民捧着药边走边哭,他为自己没法报答尼玛而伤心,以后每年春节他都要带点油饼来看看尼玛。
30年不长也不短,谁也记不得他给多少人畜治过病,只记得他行医一生从未收过一分钱,相反自己的工资却有很大一部分周济了病人,只记得他死后没有一分钱存款,却留下《藏兽医验方选》、《中草药治牲畜病验方》、《藏兽医防治新著》等六七本专著,只记得这些书是他一生经验与理论的总结,这套较完整的藏兽医理论填补了藏医学一项空白。
30年不短也不长,谁也记不得他树立了多少个奋斗目标,只记得他一面行医、一面育人,白手起家办起了藏兽医短训班,办起了牧民技术学校,办起了藏区第一所既学文化,又学技术的藏文中学,创立了农民教育、普通教育与职业教育三结合的“尼玛教学模式”,为青、藏、甘、滇、内蒙古、新疆和四川培养了5000草原实用人才。只记得办学初期的校舍是他和学员们用牛粪饼和荆棘枝垒成的,课桌是膝盖、课椅是草地……只记得他入党20年来从没向党组织提过一次私人要求,相反有一次为教育经费他竟抓住局长的衣领不放手。
草原的太阳升起又落下,草原的青草枯了又发芽,他从寺庙里走来,把一生心血和精力献给了草原,祖国奖给他荣誉,他戴上了全国劳动模范的红花。但他总是不满足,常常念叨:“党培养了我们这么多年,不能白吃饭,要多做工作。”直到临终前他还撑起瘫痪的身子,抖抖颤颤批改作业,审查学校教学发展计划、嗫嚅着已吐不清词语的嘴唇将自己来不及治完的食道癌病人名单告诉学生仁青和扎花,要他们接着治,不要将病人耽搁了。
他让学生抬着他巡视校园,依依不舍地留连在新建的教学楼和食堂间;他让学生把他抬上郎木寺经堂,最后一次为藏医们讲授藏兽医理论,疼痛时不时迫得他将头靠在背垫上,牙关咬得“嘎嘎”响,300多藏兽医、教师、学生流淌着无声的泪听他讲,那么静,静得没丝儿杂音。
他终于去了,带着科学布道者辉煌的业绩和对草原深深的爱情,雪地里的脚窝逶迤伸向远方,那么长,长得似乎没有尽头,那是送葬者的足迹,也是草原人深深的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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