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上靖的中国历史小说 [复制链接]

第8版(副刊)
专栏：域外文谈

　　井上靖的中国历史小说
李德纯
那天，从荧屏上惊悉井上靖逝世的噩耗，立即驱车到世田谷的井上家。在“土间”的先生遗像前拈香鞠躬后，由芙美夫人引导来到书房，燃香默揖，望着紧闭双目的清癯面庞，在风啸沙鸣中感怀不已。伴随驼铃，遨游丝绸古道旁的古城废墟，聚精会神考察采访我国河西走廊所透露给今人的一点零碎的征迹，这位风尘仆仆的老作家，如今静静躺在榻榻米上，忆风沙西域，怎不令人心碎而往事齐涌心头？
就是这位东瀛文学大师，使历史小说创作的美学追求趋向一个新的高度。他以中国古代历史为题材的小说有《天平之甍》（１９５７）、《楼兰》（１９５８）、《苍狼》（１９５９）、《敦煌》（１９５９）和《孔子》（１９８７）。在这些展现中国远古文化多姿多采的历史长卷中，抒发了他对中国文化艺术的深厚感情。这些作品诱发了日本广大读者把中国丝绸之路当作神奇的梦，飘渺而遥远，莫不期待以身临其境，领略曾经温暖地垫起早期人类的金色摇篮为乐事。
《天平之甍》作为他才华的爆发点，开始了在中国历史题材小说上倾注全部心血和感情。在这篇堪称压卷之作中，作者用纯朴的纪实风格追溯了４位日本留学僧中的业行，刻画了唐代名僧鉴真。他日以继夜抄经２０寒暑，道尽了留学僧的求索精神与求索中的孤独、寂寞与艰辛。他在垂老之年回国途中遭遇暴风雨，把呕心沥血抄写的大批经卷，连同自己的生命共沉万顷海底，一种内在的生命冲动洋溢在全部叙述过程中。人们从这一富有情感的笔触中，可以感受到先生真实地反映了中日文化交流源远流长，经历了极不平凡的艰苦卓绝过程。
在向先生遗体献上心香一瓣后，我被让到他接待过无数中国来访者的客厅。日本人对于死者，不似我们中国人那样号陶大哭，而把死者称为“佛”，认为是去了极乐世界。故尔，先生的长女、儿媳和孙儿们热情递给各类日本小吃。我毕竟是一个中国人，难以下咽，不禁向四壁琳琅满目的藏书瞥去，敦煌的小摆设映入眼帘，先生那部《敦煌》立刻泛入脑海。先生在写这篇小说时，除广搜博采有关敦煌文化、经济、地理、历史资料，并数次去京都拜访敦煌学专家藤技晃教授当面请教，这种务求材料翔实的精神，使小说营造的艺术真实与客观的历史现实达到了严格的和谐，令人信服。
井上靖先生在所谓西域题材的系列小说中，通过古朴幽深的笔致，表达他对于中国传统文化和民俗文化的考察与挖掘，揭示出深厚的华夏母体文化内涵，把人们带回到古远的遐想中去，感受到一种命运轨迹，一种人格力量。同时，井上靖先生也从未放弃过内在美感的追求，从未失却过生动饱满的艺术激情。他的这些中国历史小说就是通过深厚的文化蕴含与丰富的审美韵致相糅合，来展示他做为一位当代日本作家内心深处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