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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稼湖”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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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2-10-23
第2版()
专栏:

“庄稼湖”
本报记者 白原
如果你不知道淮河的洪水曾经给淮河两岸的人民带来怎样的灾难,最好到淮河中游的正阳关外面去看看。在正阳关的西边和西南边,一个湖泊接着
一个湖泊,和正阳关西面的淮河结在一起,连成了一片茫茫的大水。在那些湖泊底下,原来都是一片平坦的田地。自从一九三八年洪水把这一片田地淹没,已经十四年了。现在站在正阳关外面那一道新筑的堤岸上,远远地还可以望见那些被水淹没的乡村。在那些乡村里,除了一两间孤零零的房屋和几堵坍塌的墙垣,什么也没有了。从那一片茫茫的大水的方向掉过头来,隔着一道堤岸,在正阳关的东南方,这边还有两个连接起来的湖泊,一个是正阳关的城东湖,一个是王家湖。这两个湖原来也和那边的湖一样,终年漫溢着一片茫茫的湖水。治理淮河以后,人民政府计划要把这些湖泊一个个地控制起来:在湖边修筑堤岸,建造水闸,首先把整个湖水排干,将过去被淹没的田地重新开辟出来,遇到淮河流域暴发大洪水,淮河不能容纳这样的大水的时候,然后再有计划、有节制地放一部分水到湖里去,待洪水一过,就又把水排出来。这样,湖里的田地也就不会年年被水淹没了。现在,我们所看见的这两个湖,从去年开始,就是这样长起庄稼来了。一条长长的排水的渠道从湖中心穿过。满湖的庄稼,就如同那满湖的湖水一样,看不到边缘。在治理以后的淮河流域,有不少这样的湖泊,将湖里的水排干以后,经过人们的耕种,就从湖里长起庄稼来。人们把这样的湖叫做“庄稼湖”。
距正阳关以南约三、四里地,在这两个湖的湖边上,有一个村子叫孟湾村。过去这个村子并不是在这个地方。站在淮河的河堤上,朝着正阳关的西南方望过去,距这里大约七、八里,在那一片茫茫的大水里有几棵树木,在树底下隐隐约约地可以看见坍塌的土墙,那就是过去的孟湾村。十四年以前,大水淹没了那个地方。孟湾村的人民四散逃亡。直到去年,正阳关城东湖和王家湖的湖水排干了以后,飘流在各个地方的孟湾村的人民才陆续地回到了故乡。但是,回来的并不是孟湾村原来的全部的人们。经过了十几年的生活的变迁,有一些人已经在外面安了家;有一些家庭在解放以前,因为生活的逼迫,在飘流中散失了的亲人现在都找不着了;有一些没有回来的人则早已死在没有人知道的异乡。有一个五十多岁的孟照科,一九三八年大水时带着自己的老母亲、妻子以及两个小孩子离开了家乡。在飘流的日子里,老母亲和一个小孩子饿死在外面;妻子也在生活的逼迫下离散了;另一个女孩子因为无法抚养,给了人家。剩下孟照科一个人回到了现在的孟湾村。人们回来以后,政府首先把已经排干了水的城东湖和王家湖的一部分土地让他们耕种,并帮助他们在湖边重建他们的家园。接着,政府又领导孟家湾村的人民进行土地改革。土地改革中,政府的工作人员曾经碰到一种特殊的困难:因为治理淮河的全部工程还没有完成,原来的孟家湾村周围那一片湖水还没有排干。对于那些水底下的土地,怎样来进行调查、登记,怎样来确定每一块田地的地权呢?但是,农民们说:那怕它沉到了大海里去,我们也记得那些田地,每
一块有多大、多宽;从我们所流过的汗水,我们知道那一块土地应该属于那一个主人。于是,在群众的行动下,政府领导孟家湾村的农民完成了土地改革,给农民分配了土地。
在这些重建生活的日子里,人们的生活曾经是很艰难的。开始的时候,他们刚刚回到这里,除了双手,什么也没有。他们在湖边搭起一些小小的草棚子住下来,用政府的贷款买了牲口和农具,就在已经干了的湖里犁耕起来。在原来的湖底,积着一层厚厚的淤泥,把种籽撒到里面去,不用上粪,庄稼就长起来了。但同时,湖里的水一干,许多的芦苇也到处长了起来。人们把长出地面的芦苇砍掉,把根从土地里翻过来,但第二天早晨一看,一片一片的芦苇又从地底下冒出来了。人们一面耕种,一面和那些芦苇作斗争,经过了许多日子的辛苦的经营,才把这一片土地开辟了出来。孟家湾村的人民在去年获得了第一年的丰收以后,首先就慢慢地将生活的基础打好。他们将那些小小的草棚扩充起来,建筑了许多的房子。现在,在那些房子旁边,人们所种植的向日葵已经开了花、结了籽。在那长满庄稼的湖边,从村子里放出来的牛静静地吃着青草。几只才买来的小羊羔被拴在村边的一个土坎下面。它们在那里上上下下地奔跑着,有时候站在土坎上面朝着那满湖的庄稼默默地张望,惊奇地看着这人间的生活的变迁。
那一天我沿着淮河的堤岸走到这个村子里去。在村边的一个小小的草棚子下面,几个村里的农民坐在一起。“你们在这里干什么?”我说。一个五、六十岁的农民回答我:“不干什么。有功夫,大家在一起坐坐。”后来他们告诉我:自从家乡发生大水那一年,大家逃难到外面去,谁也没有想到还能够回来聚在一起。正在这个时候,一个看来只有十
一、二岁的小孩从那一片庄稼地里跑过来,双手捧着一条半尺多长的鱼,一边跑着一边在叫嚷。“在那里捉的鱼?”我问那些坐在棚子里的农民。他们对我说,湖里的水干了以后,在那些小小的洼地里,只要把一个罐子往水里一捞,就可以捞出一罐子鱼来。听见了那个小孩的叫嚷,从一家房子里走出来一个很年轻的姑娘,穿着一身崭新的学生装。在她的后面,还跟着另一个小孩。这个年轻姑娘叫孟丽生。捉了一条鱼从地里跑过来的是她的弟弟,叫孟宪怀。跟在孟丽生后面的则是另一家的一个小孩子,名字叫霍山。棚子里的人们告诉我,那是因为逃难,在霍山生的一个小孩。孟丽生看见我们,没有理会她的弟弟,就向棚子里走来了。孟宪怀和霍山两个则兴致勃勃地一边谈说着关于那条鱼的事情,一边跑进了村子里去。棚子里的人们向我介绍,说孟丽生是这个村子的青年团员(在这个村子里,现在只有三个青年团员),在进行土地改革的时候,在村子里领导群众,坚决地向地主作了斗争,现在在村子里,为了群众的事情,常常从白天工作到深夜也不休息。棚子里的人们还对我说:提起孟丽生一家人过去逃难的事情,现在她还难过。从人们的谈话里,我才知道孟宪怀原来已经十七岁了,因为过去逃难在外面,一家人常常没有吃的,所以到现在才长得像十一、二岁这么大。我掉头来看一看十九岁的孟丽生,长得也只像是十四、五岁的样子。我请孟丽生把她们一家人在外面逃难时的情形告诉我。她说:“那时候我跟着母亲在地主家里做活。母亲给人家做饭、洗衣服、舂米,……我给人家看孩子,……”我看见她说得那么艰难,于是改变了话题。“这是在那里做的衣服?”我望着她身上穿的那一套学生装问她。“舅舅给做的。”
“舅舅住在那里?”“离这里十几里地,也是去年才逃难回来。”“你们回来的时候,舅舅见了你们说些什么?”“他说,想不到你们还活着,……今后要跟着毛主席,……好好生产。”这时候,孟丽生把她的头抬起来,两只眼睛里带着抑止不住的眼泪。
离开了那个小草棚子,我和孟丽生一起往村子里走去,不远,就是她家的房子。我问孟丽生:“谁在家里?”孟丽生看见我想要进去,在她们家的房子旁边停住脚步,微笑着轻轻地对我说:“不要进去,我母亲在家里才生过小弟弟。”我们放轻脚步,从她家的门口走过去。在那一扇半掩着的房门里,从房子外面照进去的阳光静静地铺在地上。在靠壁的床上侧身躺着她的母亲,包裹着的小孩仰着小脸平平地躺在她的身旁,仿佛喂过了奶才不久。现在,母子两个人都满足地、没有挂虑地睡着了。走过孟丽生家的房子,在一个场子里,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和他的父亲在那里打土坯,准备盖房子。我看见他们父子两个在太阳下不停地忙碌着,不敢打扰他们,就跟着孟丽生走到了另外一个农民的家里去,在那里坐了好一会。出来的时候,在那长满庄稼的湖上已经浮泛着一片金色的斜阳。一群归家的燕子从那新盖起来的屋脊上面飞过去,用它们的翅膀轻轻地拨弄着那些重新在这土地上升起来的、人间的炊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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