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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不幸中的友情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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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正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1-01-21
第8版(副刊)
专栏:

  一次不幸中的友情
秦明
怎么也想不到,此刻我会躺在新德里一家医院的手术台上,接受骨折的手术。仅仅忽略了一个台阶的高度,在宾馆大厅里踩空、摔倒,其结果就是躺在这里。平日总以为自己身体可以,进入花甲之年,仍不服老,走路办事还像打冲锋。这次事故该是对自己的一次严重警告!
医院是私立的,名字极美,叫“春天草原”,我们使馆同志有病也来这里看。为我主持手术的是达斯博士。昨天第一次见到他,笔挺的西装,上唇一撮短须,满头灰白头发,很是气派。我还存最后一点幻想,问他:“我感觉好些了,能不能保守治疗,不做手术呢?”他温和地解释说:“你觉得好些,那是药物的作用。你不能永远服药。再说,不做手术,你也站不起来呀!”“那,开完刀,我什么时候能站起来走路呢?”达斯博士十分轻松而又斩钉截铁地说:“三五天。”可我耳边响着的另一个声音是“伤筋动骨100天”!他的话我能相信吗?
我躺在无影灯下,医院的副院长、与我使馆很熟的梅达医生为我注射了麻醉剂。我信赖达斯博士,信赖梅达医生,内心毫无恐惧感,只想着尽量放松来配合手术。不知怎的,一首还是学生时代唱过的歌——“天气晴朗,有不测风云,但愿你常把我的话儿记牢”——此时骤然涌进脑海,旋律还十分清晰。这是一个西班牙士兵向着遥远的祖国和亲人在吟唱他的嘱咐。的确,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正这样想着,觉得有尖器在腿骨一带钻,但并不疼痛,又听到叮叮当当的敲击声,这我知道,医生告诉过我,要在我右腿股骨颈部位镶进去一个合金的东西。但我怎么就忘了要求先看一下这块将与我的腿骨长在一起的金属是什么样子呢?现在是来不及了,敲击声已经停止,大约正在为我缝合。果然不多一会,梅达医生掀开盖着我眼睛的布,轻声说:“IT’S OVER.(结束了)”我看看表,正好是达斯博士预计的一个半小时。
达斯博士说他会常来看我。我知道他很忙。他曾是印度总统的名誉整形外科医生,医学院的教授和系领导,目前主要在另外三家医院和诊所任职,在本院也是主要大夫。我不敢期望他常能亲自来,他的助手和别的医生来我也会满意的。事实上,我随时都可通过护士找到医生,值班医生也每天主动来看我,我提的一切问题都能得到及时解决。
次日下午6时,达斯博士在忙完他的工作后,果然又来到我病房。他带来两个年轻小伙子,让两人扶我下床,在房内练习走步。我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往下踩右脚,那样子一定很糟,但不管怎样,总算把受伤的右脚踩到了地上。我觉得右腿有轻微的疼痛感,达斯博士说不要紧,那是必然的。13日下午他让护士扶着我同样又练习了一遍。14日下午6时他再来时,他的年轻助手、也参与我手术的巴鲁医生陪他同来,并带来一根铝合金拐杖。这次他让我左手扶拐自己慢慢走。我鼓起勇气,在前两次试步的基础上一口气居然慢慢走了100多步,达斯博士像对待幼儿学步一般,不断在旁热情赞扬和鼓励。我总算自己又站起来走路了。但没有拐的支撑是不行的。这时他说:“这拐杖就是为您准备的呀,从现在起它就属于您了。”我内心受到震动,但当时我竟连一句感激的话也没说出来。
从此我就与拐杖一刻也不分开了。过去曾经在比喻中抽象地议论依靠和丢掉拐杖的关系,是的,有一天我是要把拐杖完全丢开的,但现在它实际上等于成了我自己的一部分。正是靠着这根拐杖,我在第8天走出了医院大门。扶着它,我在使馆文化处宽阔的、树木葱郁的庭院里来回散步。扶着它,我要走过德里、新加坡、香港的候机大厅登上返程的飞机。
22日晨,我同代表团的同志们一道按原定计划离印回国。世界上的事也真怪,你做好思想准备,情况有时又比你预想的要好。到达德里机场,在等候办手续的地方发现一辆空轮椅,同志们扶我坐上去,就这样,马参赞推着我一直到安检关卡,我的同伴小龚继续推我到登机门。检票了,我同另两辆轮椅受优待首批进入机舱,待坐定了,其余旅客才陆续进机。
当晚9点多抵新加坡。新加坡候机厅相当大,比欧洲法兰克福、苏黎世等大机场的候机厅要走的路还长,这在来时已有印象。我作好慢慢走的准备。不想刚步出机舱,就见对接舱的门边一位服务小姐带着一辆空轮椅。询问之下,才知是得到航空公司通知,这班机有乘客需要轮椅,她是特地前来迎接的。这样,我又在意想不到的情况下坐上轮椅,并由她推着我单独乘电梯上楼,直插海关申报台的里侧,很快由她替我办好手续,这时同伴们也远远地由正常路线过来了,我倒赶在了他们前面。
离新加坡得到同样照顾,由服务小姐推着我的轮椅直达机舱口,我照例被优待第一个上飞机。
我途经香港,又是上下飞机,终于在北京机场坐进了接我的汽车。单位的同志告诉我,他们一听我动了骨折手术,以为一定是打上石膏,不能动的了。所以曾为我准备担架,外联部几个小伙子还要来机场抬我。我被同志们的深情厚谊深深感动了,同时又想,也不是不存在这种可能。打从自己骨折起,便听了不少有关骨折的病例。我明白我是处于最幸运者之列。这自然又使我想起我的印度医生们。我能有今天不幸中之大幸,不能不感谢他们精湛的医术,崇高的职业道德,设身处地为病人着想、对病人充满同情爱护之心的人道主义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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