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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琴声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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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1-02-02
第8版(副刊)
专栏:

  巴黎琴声
章云
客居巴黎已久,常怀思乡恋土之情。我从小就喜爱京戏,上大学时还操过京胡,对京剧的唱腔唱段虽不算内行,但也耳熟能详。巴黎是个文人荟萃、名流云集的艺术大都,但想看京戏却是件极难的事。那时中国“文革”刚结束,古装戏尚待复兴,就连录音带也还没流行起来,茶余饭后,不免怀念那令人难忘的檀板弦歌。
一天傍晚,我正在拉丁区的圣·日耳曼大街散步,夜幕逐渐笼罩了城市的上空,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已在各处闪现,……喧嚣嘈杂的城市上空突然传来了一阵高亢清亮的京胡声。我顿时被这既熟悉又突如其来的音乐震惊了,情不自禁地驻足在一个商店前,全然不顾面前经过的各色行人,出神地倾听着这久违了的皮簧之声。京胡声是从对面楼房三层那个带阳台的房间里传出来的。它是那样的清脆和响亮,几乎超脱了城市上空弥漫的一切混响,孤傲地飞扬在巴黎的夜空。我像久渴之人骤逢甘雨,津津有味地品嚼着、回味着,直到京胡的主人拉完了那段脍炙人口的《武家坡》,才怏怏地离开。
此后的几天,我还是到那里去散步,总能听到那令人陶醉的京胡声,听得出京胡的主人是个行家,而且无独有偶,他也同我一样偏爱老生的唱段,共同的兴趣和爱好驱使我想见他一面。一天傍晚,天色尚早,当我刚听完他拉的《洪羊洞》之后,只见三楼朝阳台的房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位中国人模样的中年人。他身体颀长,皮肤白皙,双目炯炯有神。他好像注意到有人在听他拉琴,手扶阳台栏杆朝我这边看来。我们的目光不期而遇,他马上有礼地向我点头示意,我也点头回报,并举双手作鼓掌状以示赞扬。他谦和地笑了。我们虽然无法交谈,但两下里对京剧爱好的共同心声似乎都在这不言之中。
后来我连续几天没去散步,因为中国云南京剧团要到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献演。我当时作为驻该组织代表团中负责文化工作的官员,为了使这一空前的艺术盛会得以圆满进行,忙得不亦乐乎。直到发送戏票的那天,才想起了拉丁区那位拉京胡的中国人。可惜我没有他的地址,否则真应该给他寄一张票去。
中国京剧在教科文组织演出的消息在巴黎不胫而走,当晚来的观众远远超出了我们的估计:两千多个座位的会堂已是水泄不通,前面几个专供各国大使和联合国高级官员的位置也已座无虚席,致使稍微晚到了一点的穿着阿拉伯长袍的摩洛哥大使只好席地而坐,这时,大门外至少还有四五百人吵嚷着要进来。
高亢激越的京剧锣鼓终于在教科文组织这个世界文化的最高殿堂里响起来了。我站在侧幕后面,心绪起伏,激动之情难以名状。京剧——这一国之瑰宝终于走上了世界的大舞台。你看这台下,人头攒攒,鸦雀无声,几千双热情的眼睛在凝视着这绚丽多姿的舞台,玩味着这东方艺术奇葩的神韵。这不仅是全体京剧爱好者的欣慰,也是所有中国人的骄傲!
就在这时,我突然看见了台下有一双与众不同的眼睛和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那不就是拉丁区拉京胡的中国人吗?我惊喜地差点儿要喊出来了。从他那全神贯注,如醉如痴的神态里,可以看出此时此刻他是多么的喜悦和满足。从外表上看,他也许是来自香港,台湾,抑或就是旅法华侨,但此时,我只觉得他不仅仅是我的一国同胞,而且是我神交已久的“票友”和异国他乡的知音。
节目在孙悟空和群妖魔的一场出神入化的武打场面中结束,为之倾倒的各国观众们立即报之以长时间的暴风雨般的掌声。站在大门口,我们送走了一批又一批来宾,道不尽的热情洋溢之词,听不完的弘扬赞美之话,诚如教科文负责演出的官员所说:“中国的京剧征服了联合国”。
剩下的客人不多了,我突然发现在道别的队伍尽头,站着那位拉京胡的中国人,他显然是有意留在最后走的。我们无需介绍就向对方走去。他温文尔雅,款款南音,握手时不无激动地说:“太好了,中国的京戏又有希望了。”从简短的交谈中得知,他是一年前从台湾来的,马上要回去了。我们相见恨晚,只感到遗憾,但是我们都认为京剧已经把我们的心紧紧地连在一起了,无论到地球上的哪一个角落,这皮簧之声,檀板之音将永远奏出我们共通的民族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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