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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水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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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1-02-04
第8版(副刊)
专栏:

  浅水
蔡海葆
大江南又一年沉沉的回春,细雨软雨不断,催肥了市河的肢干。
郊外的水面,悄悄涨了些许,分寸间唯恐惊扰那岸滩,洇湿它干眠一冬泛出了碱渍的梦。插成栏栅的渔簖,梢头不知何年何月何人系上的几根布条、一柄蕉扇,在春风里高高荡起,垂嬉水中的倒影。
而水色,仍旧是去年的中间色,蓼青掺和进灰白和土黄,并非诗中吟的绿如蓝。天光云影投射下来,一时冉冉地沉不下去;盈盈之水,难能消化这么多内容。
这可是常州西南名见经传的活水。古时候,中吴首辅常州府的士子才人出广化门、德安门到城外踏芳寻幽,抑或太华山区入京贡送紫笋阳羡茶的车夫脚力隐约望见毗陵驿的桅樯,眼前都会坦现好一片大水。这泱泱数百顷浅水湖,被亦雅亦俗地称作白荡。
待到如今我临此水,“远微迷茫湖水阔,芦花深处起渔歌”的乡谣已唱到余音如丝了,水域早淤涸成一溜纺锤形的塘河。有人不费气力地泅游过几个来回,抱怨河心也硌痛脚板;河荡纤瘦至窄小处,连鸭子噗喇一下翅膀也能飞渡过去。
鸭,成群作团的白鸭和麻鸭,却从不振翮造次彼岸的。不安生的蹼,宁可急骤地踏遍仄狭的泥涂,也不肯破坏浅水的和平与宁静。
同浅水一样平静而富生机的,便是浅水边的劳作了。春韭、夏苋、秋茄、冬蕻,一茬也闲不住丰泽而硕健地生长。主人们或运镰锄、或搭棚架,萧散踞立,优悠操停,三五隐现矮绿间,皆可入明清文人山水画的模样。而雨脚一来,几件大红的、金黄的塑料披一抖展,情境又赶回了现代。
如今,白荡河仍还走船。借道过往的多是些挂桨水泥船和鱼划子。它们蹑着手足缓缓爬行,生怕踏碎这一块潋滟的镜片,波纹像打开一把巨大的折扇扩展开来,如鱼鳞、如衣褶、如木纹、如墨韵,不漏空白地铺得满水面全是。
也有在大运河里驰骋惯了的拖轮偶然闯了进来,这便成了浅水石破天惊的时辰。浅水尽管被搅得浑黄,却毫无怨怼地忍受这壮烈的切割。弄不好,船队也会气馁地停下来。那常发生在黄昏和夜间,船搁了浅。船篷顶上的小探照灯贴着水面乱晃,传来船员扯大喉咙呼喊:
“帮帮忙嘞!岸上帮帮忙嘞——”
漆黑的荡边,便有星火这一颗那一粒地亮起。手电、马灯,从幽暗的村庄里游出来,汇成一缕璀璨的星云。星光里听得见粗憨的喘吁及泥水噗溅粘滞的足音,却也没有大惊小怪的喧哗和声势。
“谢谢喽!谢谢喽!”憧憧船影里吆喝的,有时是乡音,有时是难懂的远地方言。而方才济难的吉星,已经一朵朵隐匿进它们的来处。
我常终日盘桓在邑土的村野湖荡之间,浅水上过桥,浅水埠洗濯,将浅水旁的淡淡光阴品味消受。这是一片看惯了的寻常景致,永远不会名闻天下引来如鹜的游人,也难指望它有朝一日讲述什么回肠荡气的故事。它的价值和美——对我来说,就在于它是我身边的秀水,是家门口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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