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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村除夕夜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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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1-02-18
第8版(副刊)
专栏:

  山村除夕夜
姚昌忠
山村除夕,越近黄昏,亲情越浓,乡情越浓。看那灰蒙蒙的天色从四面围拢来,盖过了云头,盖过了山头,越压越重,越压越低。近傍晚时,终于,三三两两的雪花洒落,没有风,悄无声息。不知不觉朝屋外一看,呀!一片白。
平素大声说话大步走路瞪起眼珠子看人的山里庄稼汉,越近年关,越近除夕,越近这夜色昏黄,忽然渐渐压低了嗓门放轻了脚步眯起眉眼看天看地看人。门边的磨刀石,门后的锄镰,摇着尾巴跟在身后转悠的看家狗,以及灶火间暗淡的15瓦灯光下妻子晃动的身影,灶膛里的柴草毕剥火光闪动和儿童笑语满屋肉香,组成了一幅山村人家除夕夜景图画。
在这张画面里凝聚着的亲情乡情,沉淀在庄户人心里已经好几个千百年了。平时忙忙碌碌吵吵嚷嚷不觉得,此时此刻好像都随这除夕夜色一起跑出来,把人们紧紧地拥抱密密地包裹又浓浓地浸泡起来,于是这牵系着千百喟叹万千思念和无数企盼的山村除夕之夜就真正降临了。
现在,请你的感觉躯体随我轻轻地走进这陕南某个山村里的一户人家吧。这是一间陈年土坯草房,在如今的山村它已属少数。屋前虽然早已堆放着盖新房的砖石木料,却不盖,要把钱继续用到孵蛋养鸡的宏图大业上去,正如别人取笑的那样,“要从鸡屁眼里掏出金子来!”
才吃罢年夜饭,屋里还飘着种种美味余香,锅里正咕嘟嘟地煮猪头,女人在洗碗,男人拿一只断了把的铁铲从灶膛里铲出满满一层柴草红烬,屋里顿时就暖和起来。
男主人来自川北,女主人来自河南,都是逃荒户的后代,都是孤儿。一个抗战中从扬州逃难来的剃头匠收养了他们,成了家。这一家人,只有老剃头匠的婆娘是当地山里人。如今老人早已过世,这土坯,一块一块,都是当年老老小小一身汗水一身泥辛辛苦苦制出来垒起来的,虽然破了旧了,说实话,也不忍心把它推倒啊。
老剃头匠真是个古怪人。别人说外乡人的坏话,他跟人家吵,因为他是外乡人。别人说本地人的坏话,他也跟人家吵,因为他自认为本地人。
夜深了,狗还趴在黑影里咯拉咯拉地啃它的骨头,两个小女儿早丢下饭碗到别人家看电视去了,妻子正伸开胳膊捞锅里煮得烂熟了的红通通的肥猪头。为生计忙碌了一年盘算了一年的男主人,此时竟也任凭那15瓦的灯泡放光,不去计较它。因为此时此刻,那朝他拥来的无限亲情乡情已经彻底俘虏了他,使他如醉似醒,早把他一年读了364天的发家致富山村经济学丢到一边去了。
扑扑扑一阵摩托车响,戛然停住。那是出外做生意的谁家小伙子赶回过年来了。这深更半夜,大冷天,是哪根看不见的线把他拉回来的呢?
隔壁人声轰然,电视散场,人们说笑着回家了。电视机大声地唱着,说是祝贺大家春节吉祥。只听房门吱呀一响,两个小女儿跳跳蹦蹦回家来,小脸冻得红红的,使劲地搓手顿脚嘻嘻哈哈。
去关门。只见那门前的砖石木料和邻家屋顶已经厚厚地铺上一层白色,那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正成簇成团地往下掉。回头看那门框上新贴的春联,借着灯光,正把门前的雪地映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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