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香楚地育奇葩——阿甲莅湘为陈少云授业记略 [复制链接]

第8版(副刊)
专栏：

　　鞋香楚地育奇葩
——阿甲莅湘为陈少云授业记略
赵遂平
在徽班进京２００周年纪念演出的紧锣密鼓声中，湖南省京剧团陈少云主演了《下书杀惜》，以其苍劲古朴、风骨雄健的麒派风范，获得广大观众和专家同仁的称赞，纷纷探询这位演员是否出自麒老牌本人门下。其实陈少云对周信芳先生只是私淑，而慧眼识英才并予以着意琢磨而收点石成金之效的，是著名的戏剧家阿甲。
阿甲是戏剧界的理论大家和实践家，对麒派艺术素有深研和偏爱。这些年来因后继凋零，该派已势成广陵之散，阿甲于此常有深憾。他见到了少云主演的《徐策跑城》和《青风亭》的录相后，惊其为现今继承麒派艺术很有独到的难得可造之才。不顾八旬高龄，于去年８月份冒着酷暑南下长沙，应邀为湖南省京剧团执导《下书杀惜》。此剧是周信芳先生的代表作，少云演出时走的也是麒派路子。此番重排，阿甲首从剧本着手。他觉得原演出本对人物的刻画似有可议之处，乃意在笔先、巧为点睛，在文字上加强和丰富了人物性格，并在此基础上调整了舞台节奏，使之更为醒目精到而层次分明。如宋江在送别刘唐回山后，原演出本是马二娘匆匆上场与宋江相遇，接上《杀惜》情节。而阿甲却在马二娘上场之前挤出一个空挡，给主人公安排了一个畅叙胸臆的仅有机会。阿甲改写的台词是：“送罢梁山将，豪情满胸怀。看这月白风清，好爽快的天气也。”然后叫板起唱《二黄散板》“月白风清人潇洒，休恋惜姣貌如花。丈夫有志兴天下，不在皇家戴乌纱”。这段唱词文情并茂，安排在送罢刘唐回梁山之后，恰如俗话所说的“对景挂画”，很符合宋江彼时浮想联翩、那厕身衙署而心在江湖的豪迈心境。也向观众交待了宋江这个人物的精神面貌。从结构上讲，则为前半场的《下书》划上了句号。再衔接《杀惜》的情节，便不显突兀而疾徐有致，这确是高明的一笔。又如剧情发展到宋江杀掉阎惜姣以后，阿甲有感于原演出本“杀惜”后剧即终了的简单处理，有点意犹未尽，终嫌草率，与一般的情杀或报复性杀人无甚区别，未能表达出这位农民起义领袖的秉赋和他彼时彼刻的独特心境。为此，阿甲特泼重墨皴染。具体处理是宋江小心地为阎惜姣遗尸盖上衣裳，再起《慢叫头》，凄视遗容沉痛泣告：“阎惜姣啊阎大姐，非是宋江不仁，只因梁山书信，此事大了，是你再三逼迫，我万般无奈，将你……杀死了，往日我救济了你，往后又娇惯了你，如今……又杀死了你，你死在九泉之下，休要怨我宋江啊……唉！往日情份一旦了，红粉楼房风萧萧……”是责人还是自谴？是后悔还是哀矜？什么也是，什么也都不是。演员如泣如诉的念白伴随着怅然若失，感慨万千而绕室彷徨的传神表演，把主人公自认为己责未尽不教而诛，而调节心理平衡的复杂微妙心态，抒发得酣畅淋漓，从而展现了主人公情理交错的宽广襟怀。总之，阿甲对剧本的这类加工，大大深化了全剧内涵，使这出麒派名剧别具新意。
阿老自１９８７年起，即担任湖南省京剧团的艺术顾问，然只是“遥辅”，此番亲临排练现场，湘省剧界同仁得以一睹大师执导风采，无不折服。他导戏的风格，侧重于继承和发扬民族的优秀传统，并在此基础上另创新意，寓浪漫于严谨之中。他特别强调剧中人的动作在规定情景下的心理依据，生动地处置了“体验”和“表现”之间的辩证关系，内涵外美，两不偏颇。在总体调度上，则刻意经营意境神韵与舞台画面的总体协和，要求达到“传神入幻觉，无戏不间离”的艺术境界。他的这些艺术思想，在指导排练过程中，得到了形象地展现。譬解启发之余，他可随时为演员作出示范动作，虽细微处亦不放过。陈少云在接受排练中，也表现卓异，准确而生动地表达了导演意图。阿甲喜极之余逢人说项，并破例收其为学生，显示了这位前辈艺术家“拼却老红一万点，换将新绿百千重”的由衷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