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80阅读
  • 0回复

太行一村 [复制链接]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离线admin
 

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2-11-13
第2版()
专栏:

太行一村
本报记者 田流
在建军节和国庆节之间,我访问了山西武乡县一个农村。想想过去老根据地人民的艰苦斗争,看看他们今天的幸福生活,让人特别振奋。
山西省武乡县是抗日战争时期太行老根据地的中心地区。抗战初期,朱总司令和八路军总部就驻在这里。日寇为了把八路军赶出太行山,摧毁这个指挥华北抗日战争的司令台,曾用最野蛮的手段——烧光、杀光、抢光的“三光政策”,进攻这一带英勇不屈的人民。那时候,这里的人民的斗争情况,是全华北以至全中国人民所熟悉和关心的。现在,太行山上的农民怎样生活着?他们是否已经医治好了那沉重的战争创伤?在建设我们亲爱祖国的伟大事业中,他们是不是还像过去一样,站在斗争的最前列?
“到窑上沟村去吧。”中共武乡县委书记李鹏飞同志对我说:“你这许多问题,在那里都能找到最好的答案。”
第一户人家
从县委驻地到窑上沟村,在山腰间绕来绕去,六十里路走了一整天,掌灯时分才到达目的地。昏暗中已看不清村庄的面貌。支部宣传委员王来秀同志领我进入一户人家。这是我看到的窑上沟第一户人家,一户十分美好的人家:房子漂亮,陈设美观。炕上铺着崭新的毡子和华丽的羊毛毯。被褥都是鲜艳的花布作的。炕厢被彩色的图案画装饰着。雪白的墙壁上贴着好些画报,中国人民的好女儿——刘胡兰那永远不会低下去的骄傲的头,高高昂起遥望着远方。毛主席巨像的下面,挂着他亲笔写给革命老根据地人民的“发扬革命传统,争取更大光荣”的题字。迎面是一幅彩色山水画,它的左右挂着一幅对联:“反对侵略战争,保卫世界和平。”
这是一户什么样的人家?正沉思间,院里传来快乐爽朗的话语:
“谁们来啦?北京来的?”一个身穿海昌蓝上衣,下着黑色宽脚裤的青年妇女,一阵风似地走进来。她大方热情地同我握手,用同样快乐爽朗的声音不停地说着:“远路啦,快坐快坐。”
“妇联主席郝冬莲”,支部宣传委员王来秀介绍说,“这就是她的家。”
妇联主席是个精明强干的人。硕长的身材,满头黑发,一对大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中闪闪发光。她关心多少事情啊,先问朝鲜停战谈判,再问首都建设,还问各地生产情形……。我把朝鲜的胜利,首都夏天的奇迹,各地庄稼都长得很好的情形告诉她,她把头一扬,又快乐而爽朗地笑起来了。看到她这种情形,我立刻想到了这幅“反对侵略战争,保卫世界和平”的对联的意义了,即便它不挂在这里,也会很自然地想到它的。谈话中,知道郝冬莲不光是妇联主席,还是本村的支部委员和农业生产合作社的副社长。“担任这么多工作,忙得过来么?”我问她:“家里的生产怎么办呢?”
“忙是忙些,算起来一年总有半年时间办工作。”冬莲平淡的回答,好像谈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
“个人误点工,大伙作得好,总抵得过了。”她这是刚从后沟——窑上沟村的一个自然庄开罢妇女大会回来。夏锄期间,每个妇女计划割五百斤蒿草,今天开会检查成绩,全村一百三十五个妇女,平均每人已经割了六百二十斤。这时,支部宣传委员王来秀说:“别看冬莲工作忙、误工多,生产可是最好的,她已割了一千斤蒿草了。”
郝冬莲有个七、八岁的女儿,在本村小学读书。这时放学回来了。一入门就扑到妈妈怀里,两条小膀臂搂着妈妈的脖子说:“老师叫我们写大字了,你给我买毛笔……”。及至发现还有一个陌生人在屋里,她使劲地钻到妈妈怀里,再不肯抬起头来。不久,冬莲的丈夫张五福也从田里回来了。他是一个老实农民。问过我从那里来、路上辛苦后又出去了。不大功夫,他左臂夹着张案板,右手拿着把明晃晃的菜刀进来。冬莲说:“走的渴啦,吃个西瓜吧。”武乡县村村出西瓜,这一带尤其出名。冬莲说:“如今家家都种着些,谁家也摘六、七十个。不为卖钱,专为下地回来热慌慌的解渴。”
漂亮的房子,美丽的陈设,女儿在学校读书,劳动过后吃那又凉又甜的大西瓜——这是什么样人家过的生活?
老根据地的人民和革命干部有说不尽道不完的战斗情谊。我和房主人还是初次见面,却像久别重逢的知心朋友,见了面就无话不谈了。
原来郝冬莲的家庭是这样的。
早先,家里很穷。父亲死的早,母亲给地主作饭,养不活她姐弟四人,两石米卖了哥哥,几斗粮卖了姐姐,冬莲跟着母亲给地主看孩子,大些了也作饭。可是生活没有使这个女孩子屈服,反倒使她更坚强起来。她饿得宁肯喝涮锅水,也要把饭留给妈妈吃,浑身冻得像个红萝卜,一片破布也要补在妈妈的破衣上。因此,母亲几次想把她卖掉,几次都舍不得这个好闺女;几次想把这勤劳貌美的女儿嫁给财主家,几次都被这倔强的小姑娘拒绝了。最后,冬莲看上了比自己大十多岁的给地主放羊的张五福,结婚了。这是“七七”抗战那年的事。五福弟兄五人,虽然都是如铁似钢的好汉子,一个赛一个的“好劳动”,却连自家的肚子也填不满。他全家只有二亩三分坡地,弟兄五人一个下煤窑,两个扛长工,一个佃种着地主几亩地,五福给地主放羊。一年到头,只有腊月三十晚上,五弟兄才能见一次面。那时,弟兄们双肩扛着一张嘴,两手抱着个空肚子,齐聚在那眼破窑里,从荒山上刨来几个荆圪塔,拢着个火,面对面地叹息到天明。而后,又各自回到“东家”那里,牛马般地劳动去了……。
“不说这败兴的话了,那种日子永世也不会再来啦!”冬莲摇了摇头,改变了话题:“如今我家有三十四亩地,一头牛,去年收了五十四石粮食,今年入了农业生产合作社,顶少要收入七十石。”
一家七口,收入七十石粮,生活怎么会不好?
窑上沟村,并不只郝冬莲一家过着这样丰裕的生活。我连续访问了十多家,家家如此。现在,窑上沟村共有二百二十一户人家。支部书记王锦云告诉我:村上有一半以上的人家——一百二十七户有余粮七百二十五石;“全村只有四户贫农,有八户缺吃粮——一户差三个月粮,那七家差个把月。”
“怎么四户贫农,倒有八户缺粮?”
“贫农是从土地、农具上看比别人少些,生活倒不坏。”锦云解释:“这八家缺粮户都有特殊原因。就像郑国胜家吧,本来日子挺好,他偏偏异想天开,去年作起投机买卖来,结果赔了账,垮了。”
“村上有富农么?”
“没有,”锦云回答:“我村没有雇长工的,没有出租地的,大家生活都很好,也很少有借贷的。就是有的人家一时手里不方便,乡亲们也不要利钱。”过了一阵,他又补充道:“眼下,我们正准备成立信贷社,把人们的余粮余钱用起来。”
早先那社会,要是有一家富起来,那就会有许多人家穷下去。现在,在新中国,在窑上沟,那情形已经完全倒转过来了,已经不是一人富万人穷,可说是万人富无人穷了。
恋爱和结婚
窑上沟村,不光人们的物质生活起了根本的变化,已从穷困走向富裕;人们的精神生活,也在迅速地变化着。旧社会遗留给人们的旧思想旧风俗,正为新思想新风俗所代替。我在窑上沟看到了一对正在恋爱的青年人,也认识了一对刚刚结婚的新夫妇。
这一对正在恋爱的青年人,男的叫韩银旺,女的叫史娥子。
史娥子十八岁了,细眉大眼,配上她那圆圆的面庞,显得又秀丽又英俊。她的性情淑静温柔,从没跟人发过急,红过脸。她的劳动在全村妇女中是数得着的:锄草便锄草,追青便追青,收割便收割,样样拿得起放得下。夏天割蒿压绿肥时,妇女们的任务是每人割五百斤,全村一百三十五个妇女都超过了任务,可是割到八百斤以上的,全村只有八个人,史娥子就是里面的一个。
村里的青年们人人都爱史娥子,可是她只爱一个名叫韩银旺的青年人。
韩银旺是村里的民校教员,今年参加了农业生产合作社,在自己的耕作组里,最早开展起读报工作,后来别的耕作组都学着这样作,可是赶不上韩银旺组作的好。韩银旺还是村里图书室的管理员,每次娥子去借书时,他总是向她说:“又来新书啦,这本你看着最合适。”就是这样,两个人在图书室,在民校,在农业生产合作社的集体劳动中,慢慢恋爱起来了。几个月以后,两个人就要求订婚了。可是困难也在这里,沉寂寡言的史娥子,到这时候还没有把自己同银旺恋爱的事情跟父母说过一个字。固然,如今的婚姻是自己作主,可是如果闹的全家不高兴也不好啊。
“两个青年就找我来了。”支部书记王锦云谈起这件事情时说:“我一看,觉着二人挺合适,就帮他们跟娥子她娘说去了。你猜娥子她娘说什么?”
“她娘说:‘自由婚姻是好事情,他们只要自己愿意,我当娘的没意见,既然她问我啦,我也得说说:银旺也是个好孩子,模样儿品行都不错,就是劳动上差点。’我就说啦,银旺劳动上不坏呀!‘是不坏,’娥子她娘说:‘可也不像俺娥子是全村最好的呀!不过还是那句话,只要他们自己愿意,我没意见,这不过是当娘的一片心……。”
“真是好妈妈,不包办儿女亲事,也尽了当母亲的责任。”几天以后,我看到史娥子的母亲,想起那天王锦云说的话,就这样向她说。娥子的母亲笑起来,她说:“其实我是故意那么说说,银旺可是个好孩子,也是恨铁不成钢,为儿女瞎操心呗。”
“两人什么时候结婚?”
“还没日子呢,”她回答,随后又满意地笑起来:“我那意见灵验啦,银旺非要等着当上社里的劳动模范才结婚哩。”
我问起她们的家庭生活情形,她说:“去年打了三十石粮,今年入了农业生产合作社,她爹说,社里庄稼长得好,至少能分四十多石。”
“收这么多粮食,娥子结婚时,可要作两件漂亮嫁装了。”
“我也是这么说呀!可是你不知道我们那姑娘,人家说:什么也不要。如今只要有人兴出个新道道来,谁都抢着学。”过了一阵,娥子母亲又对我说:“这几天你尽跟怀旺他们在一起,总知道他的事吧,我们这位也要跟他学呢。”
怀旺的事谁不知道?受过上级表扬,也登过报,一位青年诗人还为他写过一首长诗呢。
怀旺姓韩,青年团员,农业生产合作社的青年劳动模范。他们的事情发生在今年六月间。
六月正是麦秋的时候,人们顶星星戴月亮地在地里割麦,忙的伸不直腰。可是怀旺却找农业生产合作社社长请假去了。合作社社长就是支部书记王锦云。论乡俚,怀旺叫锦云表叔呢!
“表叔,我请个假。”
“大忙的麦秋,请假作甚去?”那时候,锦云正和县里一个干部谈合作社的麦收情况,漫不经心地问。
“到区里去一趟,”怀旺申述理由:“有要紧的事。”
再问,还是说有要紧的事,但什么要紧的事呢?便不说了。要是别人像这样请假,准请不下,可是怀旺就不同了:从去年到现在,论劳动、论学习,不管那方面全是第一,每回过爱国日检查爱国公约时,都是模范,回回光荣榜上有他的名字。所以怀旺这种毫无理由的请假,竟例外的被批准了。
傍晚,人们正要收工回家的时候,忽然看见怀旺兴冲冲地从区上回来了。他肩上扛着一条花被子,手里提着一个小包包。最惹人注意的是怀旺身后还跟着一个穿花衣裳的年青姑娘。
社员们老远就向怀旺打起招呼来:“扛的什么呀,怀旺——给人捎的?”
“自家的。”
真怪,怀旺竟这么回答。他那黑苍苍的脸,高兴得简直要放光了;他后边那个姑娘只是低着头,抿着嘴儿笑,脸红得像黄昏的彩霞。
大家一看就明白了:“哈!怀旺要结婚了吧。”
人们一涌而上,把怀旺他俩围在中心。这个跟怀旺开玩笑,那个向怀旺作鬼脸;有的把花被子抢过来,反过来倒过去地察看着;有人抢过他手里的小包包,一个劲儿地只顾捏,急的怀旺赶紧嚷道:
“别捏,别捏,那是挂面。”
这姑娘叫香花,是北面二里路上合村的人。
刹那间,怀旺结婚的消息就传遍全村了。怀旺和香花刚到家,全村男女就都挤到院里来了。合作社社长听说了,也赶来啦。
“你这孩,这有甚害羞的,告假还不肯说。”合作社社长一面说,一面双手分开众人来到中间,便又问二人道:“甚日子结婚呢?”
“就今日晚上。”
“那么——好,咱们举行个结婚会吧。”锦云说:“我当主席。”
结婚典礼开始了。这个结婚典礼不拜天地,不祭鬼神,只向毛主席鞠躬;不骑马坐轿,不大张酒筵,连结婚的被子都是新娘子家带来的。但从来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婚礼,好像整个村子都搬到怀旺家里来了,嘻嘻哈哈,嚷成一片,笑作一团。每逢村里开什么会,总是青年们说呀道的嚷在前头,老人们蹲在一边叭哒叭哒地吸烟,可是这回也不同了。
“这样好,”老汉们评论:“过去咱穷人就娶不上个媳妇,这咱二斤挂面就把事办了。”
老婆婆们张着没牙的嘴,一个劲地笑。
“一辈子的大事,这么了草,”快要聘闺女的史大娘笑了一阵子,不知为什么,眼里又有点湿润:“连个轿也不坐,走着就来了。”
“你大婶可别那么说”,站在她旁边的一个头发都快白了的老太太说:“咱那时坐轿,可两眼哭的铜铃似的,看人家这走来的,笑的嘴都闭不上了。”
“结婚大会”越开越热闹,人越来越高兴,青年们闹腾的最欢,提的问题最多:“你俩怎的恋爱来,也教教咱”,“谁先跟谁说的?”……说啊、笑啊、唱啊、闹啊,夜深了,怀旺家还像唱戏样的热闹呢。
第二天,太阳还没出来,耕作组的人们早已在地里匆忙地割麦子了。紧张的劳动,一点也妨碍不了人们对怀旺的喜事的谈论:“人家这结婚是不是也像早先人们结婚那样,头一夜谁也不肯先睡,背对背的坐一夜?”
“问怀旺吧,”眼快的人说:“你看,他俩来了。”
现在的事情就是新奇,昨天的结婚仪式已够让人忘不掉了,结婚的第二天,新郎新妇就下地生产,更是没有听人说过。人们也顾不得问新婚之夜究竟是何情景了,便七嘴八舌地说:
“看他俩割的快慢吧,要是割的慢,就是昨天夜里没好好睡觉。”
“那要叫香花负责……”
新郎新娘不答言,两个人对看了一眼,就弯下腰去,镰刀飞舞起来,不大一会,怀旺就割到大永前头去了。香花紧紧地跟在他身边。大家欢笑着,镰刀闪闪发光,追赶一对新人。(全文未完)
快速回复
限200 字节
 
上一个 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