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9阅读
  • 0回复

二十年后的重逢 [复制链接]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离线admin
 

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1-03-10
第7版(国际副刊)
专栏:友谊之花

二十年后的重逢
冯惠明
雪,不知什么时候又纷纷扬扬地下起来了,不一会儿功夫,便将宿舍楼前的道路、空场盖了个严严实实。有人说,列宁格勒的隆冬飞雪,就像北京的伏天阵雨,说来就来。然而,我没有兴致欣赏窗外那迷人的雪景,我的心也不像白雪那般宁静。此刻,我正在等待一位阔别20多年的老朋友的来访,我的脑海里不断浮现他熟悉而亲切的面孔,心里默念着他的名字:瓦洛佳……
瓦洛佳是我的好朋友,60年代我们在同一所中学上学,两家又同住在一幢楼房里。瓦洛佳的父亲是中国人,母亲是苏联人,所以他曾送给我许多精美的苏联邮票,至今我还珍藏着。平时,我们常在一起下棋、拉手风琴,我的俄语成绩在班里常常名列前茅,就得益于瓦洛佳的帮助……
望着窗外那绵绵不尽的飞雪,我的思绪越过茫茫时空,追忆起20年前的一些往事。十年动乱期间,他家的处境可想而知,但我还一直偷偷地保持着与他的联系。只是当我去了边远山区之后,才断了瓦洛佳的音信。后来听说他父亲去世,母亲便领着他们三兄弟凄凉地回了苏联。那时我虽然对他寄予深深的同情,但也确信从此我们天各一方,今生今世再难相见了。
谁知1989年9月,我作为中国留苏学生,踏上了苏联的国土。从最初一刻起,我就怀着强烈而美好的信念,一定要找到瓦洛佳。可是说实在的,对他回国后的情况我一无所知,要在苏联如此辽阔的国土上,在近3亿苏联人中找到瓦洛佳,无异于大海捞针。起初,我在列宁格勒四处打听,寒假期间又专程赴莫斯科,走访了几十个单位,向上百个苏联人探询。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经过几多失望甚至绝望的心理磨练,我终于得到了瓦洛佳的准确地址。当我在莫斯科加里宁大街电话局,给遥远的北方小城的瓦洛佳打电话时,我拿听筒的手都不住地颤抖了……
从那时起,我和瓦洛佳恢复了联系。不久前,他写信告诉我,他要到莫斯科出差,会到列宁格勒来看我。现在,我正翘首以盼,等着瓦洛佳露面。
“叮咚!”一声清脆的门铃,使我的精神一振:是瓦洛佳!我惊喜地打开门,却有点失望,原来是宿舍看门人阿列克·彼得洛维奇。他客气地告诉我:“门口有位客人找您。”我一下子又激动起来,急忙三步并两步向门口跑去。
传达室的长椅上坐着一个身着大衣戴无沿皮帽的中年人。是他,瓦洛佳!我们同时呼唤着对方的名字,一下子便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良久,我才转过脸来仔细打量他:他胖多了,额上的头发已见稀疏,耳鬓已有几缕银丝,但他微笑的眼神、慢悠悠的举止和言谈,仍然和20年前那个瓦洛佳一模一样。我领他走进房间,给他泡上一杯中国香茶。然后动手为他烧了一桌地道的中国菜:红烧鱼、卤鸡块、黄花木耳炒鸡蛋、凉拌白菜加胡萝卜丝,还有一瓶北京的二锅头……
这天晚上,我们几乎整夜没有瞌眼。他告诉我,在他父亲去世以后,他被当作特务嫌疑,蒙受了两年不白之冤。出狱后,为了生活他又去烧了一年锅炉……当他讲述这段不堪回首的经历时,神情凝滞,面色痛苦,可以看出深深印刻在他心灵深处的伤痕。然而使我感到欣慰的是,瓦洛佳对此能有很好的认识:“当时大家的遭遇都差不多,比起那些冤死的人,我的处境好多了。非常时期嘛,大家都想表现得‘革命’些……”
“你现在还想中国吗?”
“当然想,那是我从小长大的故乡。不过回中国定居已经不可能了,这里有我的妻子和孩子。但是我希望我的女儿将来能去中国学习,所以现在我常教她汉语。”
“你的汉语说得还跟20年前一样流利。”
“这不奇怪,我本来就是中国人嘛!”
20年的思念,20年后的重逢,像一场梦般瞬间就要过去了。第二天傍晚,我到机场为瓦洛佳送行。分手时,我们使劲拥抱,惜别之情难以言表。当他走进检票口,转过身向我挥手时,我分明瞧见,他那双和善的黑眼睛里闪动着晶莹的泪花。
“再见,瓦洛佳!”我心里默念着,一阵心酸,又一阵欣慰:阻隔已成过去,桥梁重新架起,让我们共同培植新的友谊吧!
快速回复
限200 字节
 
上一个 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