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杏花 [复制链接]

第8版(副刊)
专栏：

　　细雨杏花
姚昌忠
细雨迷濛，山色转青。转过岗峦，就见杏花烂漫，把长城脚下的这条沟谷渲染成一片粉白。
沿谷底小径曲折前行，不久就走进了杏树花丛。初时只是三株两棵，星星点点。走不多时，浅素嫩白渐趋稠密，大枝小枝簇簇团团。有时闪避不及，花枝擦身掠过，衣上就留下一抹暗香一道水痕。
雨虽细，也疏，但下了一夜，又断断续续飘了半天。那杏花在雨中浸润已久，花托、花萼、花瓣、花蕊，以至整朵花蕾，全都挂满了散珠碎玉，颗颗粒粒在蒙蒙的天光水影中闪动，悬滴欲堕。再看那朵朵带雨杏花，真像是刚刚来到世间，相互推搡着偎靠着露出一张张天真的小脸，贪看着这山坳里的早春风光——叫人不忍心去摸她碰她！
再往里走，花色更浓、更重，更加密不可分，渐渐叫人再也分不清哪是细雨哪是杏花，只是一味沉迷于无穷尽的茫茫花香水色之中，使人心荡神移，只觉身体飘浮，不知深浅，恍恍然如在梦里，不知究竟是人行花中还是花潮在身边涌动。
雨分明还在下，空中似有千条万缕被揉碎的丝，身边花树丛中簌簌不断，轻轻的，轻轻的。但伸出手去，却又摸它不着，给人一种缥缈空灵的感觉。这就是北国早春的雨么？竟也如同江南一般，如此细微缠绵，如此恍惚迷离。也许，怕搅乱杏花的梦么？
继续前进，便觉身前身后枝柯纵横，梢桠错杂，迈不开步了。原来花阵乱眼，我已走离小径，陷进花树丛中的漩涡里了。只觉千朵万朵压枝杏花如涛似浪朝我涌来，我立脚不住。花下，湿漉漉的树干根杈又把我的双脚盘绕，身体稍一移动，便有一阵明珠跌落，一层素馨飘零。
这细雨杏花，要留下我，来跟她们一起看守这长城脚下早来的春光啊！
低头，忽见一串素锦绣团伸在我的眼前。梢头，一颗亮晶晶的大珍珠，珠体中颤巍巍地包裹着一朵才睁眼的小蕾。细看珠面上似有我的面影，那花蕾好像也要张口说话的样子，不觉把脸凑过去——珠子不见了，鼻头冰凉的一滴水。再看那苞蕾，却羞怯怯地颤动着扭转脸去了。
环顾四周我犹疑了，这是我曾来过的山谷么？
几年前，我曾来过此地。那时，这条沟谷两旁的斜坡上不过是些矮小的酸枣树和匍伏地面的杂草和荆棘。当时，或许对这山里的草多树少发过什么议论，送我离山的路上我那旧相识老李大爷朝我眨眨眼，说：“过几年你再来，我叫你看得见我的屋进不了我的家！”如今我应约来了，果然陷进花里！踮脚伸头，那大片白色的杏花粉阵后面，他家的屋脊正隐现在细雨之中。
不远处传来了老人爽朗的笑声，定是他接我来了。但花太浓，树太密，看不见人。
这促狭人的雨花杏树，这促狭人的细雨杏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