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的近忧与远虑 [复制链接]

第7版(国际)
专栏：出访归来

　　日本人的近忧与远虑
本报记者 张国成
在国内时，就经常听到人们说，日本是个很矛盾的国家。例如，日本经济在世界上名列前茅，但老百姓却没有富裕感；日本每年用于外援的钱不少，在世界上却没有几个朋友；日本号称是民主国家，政治丑闻却层出不穷……然而，国民的心态究竟如何？他们对这些问题作何考虑？这是我此次访日最关心的问题。
日本的经济发展比较成熟，以致我睽违东京十年之后，并不感到东京的外貌有什么显著的变化。但一接触日本人，就感到人们的思想远不像东京的外观那样凝滞。
一位老新闻工作者说，日本经济力量是强大的。日本经济成功的例子在世界史上也是少见的。但有意思的是，对这种强大在日本国内外的感受很不一样。在外面的人看日本的经济发展确实很快，而一直在国内的人则不感到变化有多大，一位年轻的公司职员为这位新闻工作者的话提供了注脚。他很直率地说，他生活在日本只有紧张感，而缺乏幸福感。他目前最关心的问题是住房。他结婚三年，现住在公司的家属宿舍。每月租金二万日元。与收入比较，不算贵。但这是优惠价，只能享受五年。如果五年后没有条件搬出，租金就要翻番。我问他，五年内不能买一套房子吗？他苦笑道，谈何容易。他居住的大阪府枚方市是个小城市，在那里买一套公寓房尚需五千万日元，相当于他大约十年的收入。居住在寸土寸金的大城市的年轻人住房状况就可想而知了。统计表明，如果盖房子，日本人平均需要六年的收入。
伴随着经济的发展，日本地价扶摇直上。少数人靠土地发了大财，多数人却不知将来栖身何处。“过劳死”也是日本人谈论较多的一个问题。所谓“过劳死”就是因过度劳累而死亡。一九九○年，日本人年均劳动时间为二千零五十小时，比美国、英国多二百二十个小时；比法国等国多二百四十个小时。加班时间也比任何国家都多。因此，日本职工今年“春季斗争”的目标之一就是要求缩短劳动时间。
谈到日本面临的问题时，日本朋友介绍了一个目前在日本十分流行的词：“一点五七冲击”。所谓“一点五七”是指日本妇女目前平均生育一点五七人。这是有此项统计以来的最低点。据一位学者计算，照此下去，到公元三○○○年，日本人口将只有五千万。日本人为什么不愿生孩子？除了人们生活方式和思维方式发生了变化之外，一个孩子从出生到成人所需的生活费和教育费太昂贵是重要原因。这个问题的另一面就是人口老龄化加速。这两方面造成了日本劳动力短缺现象日趋严重。劳动问题专家认为，如无有效措施，这个问题将影响日本经济的发展。
日本与美、欧之间的经济摩擦已有多年。它的激烈程度与日本经济的发展似成正比。一个经济上依赖外部世界的国家，又与外部世界如此不协调，这确实是个大矛盾。以至一位日本著名经济学家把这个问题列为未来影响日本经济发展的重要问题。许多人在这个问题上都不大同意日本目前的做法。日本市场大米很贵。很多人说，我们希望买到既便宜又好吃的大米，而不管它是国产的还是进口的。没有必要在这个问题上与美国闹得如此不可开交。还有人表示，日本这样的发达国家，更应开放市场，在竞争中进一步发展。一九八八年日本决定从今年四月一日起开放牛肉、柑桔市场。三年来，日本的养牛界为了应付市场开放后外国同行的挑战，在降低成本、提高质量方面都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一位朋友说，你别只看日本经济发达的一面，也应看到日本在公共设施方面较美国和欧洲差得很远。这也是日本虽然国富但百姓却无富裕感的原因之一。如果开放建筑市场，岂不是既可缓解摩擦又可改善日本的公共设施？外国的要求都没有涉及到日本经济的根干。金融力量雄厚，科技、制造业发达的日本完全可以在开放中取胜。总之，完全放开有害；处处设防更有害，只宜两害相权取其轻了。
谈到经济摩擦，自然会使人想到目前在日本很时髦的口号“国际化”。企业号召职工作“国际人”；日本广播协会每天深夜转播包括我国中央电视台在内的外国电视台新闻节目。这些可能都是“国际化”的举措。有人认为，日本在经济上与其他国家有摩擦，原因就是日本的经济已经国际化了，但人们的思想仍是传统的、封闭的，二者没有同步发展。这种不协调现象必然造成日本与国际社会格格不入。其结果，最终也会影响日本经济的发展。一位学者说，像日本这样大谈“国际化”的现象在世界上是极为罕见的。但怎样才算实现“国际化”以及通过什么方式才能“国际化”，现在似乎还不太明确。但是日本人能意识到这个问题并着手去做就是一个进步。
日本国民拭目以待的另一个问题就是所谓“政治改革”。日本目前的政治体系是四十多年前建立的。自民党执政也已有三十六年了。此伏彼起的政治丑闻，使国民对日本的政治体制丧失了信赖感。自民党政改特别委员会提出了要对政党、国会、内阁和选举制度进行改革。拉的架势挺大，但两年来，所有方面均无进展。日本一些政治学家认为，不进行政治改革恐怕不行，但也不可寄予过高的希望。至于原因，他们说，翻翻战后日本政治史，不难找到。
日本的经济运行机制和自我调节能力仍在使日本经济渡过各种难关而保持某种稳定的增长；日本的科技水平仍在迅速提高；市场繁荣到连日本人自己也感到奢侈的水平。初到日本的人往往只为这些赞叹不已。但和日本人接触多了，就会发现大多数日本人并不认为自己生活在天堂。他们有自己的苦恼，也有对国家的近忧与远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