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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山思文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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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1-05-12
第8版(副刊)
专栏:

  登山思文
徐光耀
李白说:“大块假我以文章”,豪情十足,可以想见诗人眼里的大地,该是何等丰富、何等富于诗情画意。举凡社会、人生、经济、政治、文化,都应包容在内。然而,浮在“大块”表面最直感的,还得说是山水。
“老夫看惯桂林山”!齐白石意气洋洋,自得于胸中丘壑,遂成一代绘画大师。其实,他画得最多的是小鱼小虾、小花小草,山水并非他的专长,但是他所涵濡的山水灵气,勃发了他的画才。
山,是大自然的骄子,性灵有多种表现:有的沉雄,有的险峻,有的诡奇,有的深幽,更有玲珑清秀或伟岸粗犷的……真是千差万别、极态尽妍。
游山看山也须随山性。有的山适于攀登,如泰山;有的山适合远看,如桂林。登泰山而不到绝顶,难于领略那“一览众山小”、仰天长啸、壮志凌云的豪情。桂林山则不同,你只消临清流而远眺,抚孤松以盘桓,便可惬意怡神、魂魄安静;若喘吁吁爬上顶去,反不及在下面的意味醇厚。
然而,大多登山的人都喜欢攀上绝顶,似乎绝顶不到便不能尽兴。其实,世界是无法穷尽的。常有这种经验,爬到顶上一看,反而大失所望。世界上的事,常是留点遗憾、丢点空白,便给自己留了地步。文章做绝,无法“回甜”,倒把滋味弄淡了。
年前去了一趟京西“野三坡”,又去了涞源的“白石山”、“十瀑峡”,发现一个特点:北方的山水不喜“露富”,大面上常常荒坡秃岭、无草无花,似乎穷而且恶。然而,绕两道乱岗,穿几条曲径,便忽地清水流瀑、五彩斑斓,给你在山穷水复疑无路时豁然心胸大开,产生难以言状的快感。所以,游历北方山水,切莫情急“速效”,以免失之交臂。
“文似看山不喜平”。人们看小说,看戏,看电影,也是喜变化,爱新奇,中意于意外之笔的,大自然在顺乎人情上也绝不亚于人工,甚或每有过之。它奇能奇到非凡,怪能怪到绝顶,又总能归为谐调,归为圆融浑成。横岭上有堆怪石,看去很有意趣;悬崖上长棵歪树,也觉颇具风致;河湾里来片沙丘,更觉本色天然;秀峰上添个山洞,又像“画龙点睛”了。纵使加些人间俗务上去,依然无碍其伟丽。如:山洼里几垄稻田,荒径上走个老人,都能自然成趣,绝无生硬出格的弊病。只要是安放在大自然的背景上,即使火车、铁桥、电线……也仍是和谐、生动、合理的。大自然的宽容博大,着实令人惊讶。
绘画可就大为不同。画一幅绝美的山水,添上道水坝,便觉“生硬”;奇峰竞秀的照片上横上两条电线,也觉生硬;火车穿越隧洞桥梁,长笛一鸣,群山震悚,那雄威令人感奋,可一出现在画面上,便常常扫了兴致。有些奇峰怪石,原本俊逸非凡、人人仰望的,可一摄入画幅,竟而形神萧瑟、意味全失。然而也有另一种情况,许多称之为逸品的山水佳构,未见得就以奇峰怪石取胜,倒是以习见的峰峦为多,即使矮丘浅滩、平畴疏柳,看来亦摇曳生姿,气韵绝不在诸种奇怪之下,更有画入火车、桥梁、各种现代设施的,都依然舒适自然,绝无生硬之感。想来艺术之为艺术,确有一番道理的吧……
但是,我仍然觉得:要看山,还是以新发现的、野味十足的为好。原因之一大约是尚未涉人工雕琢,还保留着本然的朴素风貌,尽管不免粗糙原始,却最富稚拙圆融的天趣。至于名山胜迹,由于累加修饰、斧凿不已,反把应有的韵致和意境搅乱了,加上人群攒集,车马嘈杂,尤感不胜其烦。这说明,把人工添加在真山水间,若工夫做得好,也是很不容易的;就连承德离宫内的蒙古包、“野三坡”上的穿山铺,虽说设想新巧,颇得好评,却依然听到一些议论,以为总不免有点矫饰意味。
然而,人类总要进步,总要现代化,变旧为新,“喜新厌旧”,乃是生活的常规,大自然也是要不断被利用被改造的。生活自身就是文化。文化,文化,总归要化,只看化成什么样子,何者为上罢了。
山,虽是默默的,却各自有脾气,各有情感,各有“心绪”的变化。范仲淹对这一点懂得很清楚,他把洞庭湖的阴晴云雨、水色岚光调动活了,给我们一个看自然和摹写自然的模范。但是,他远远没有把大自然“穷尽”,大自然是永远无法穷尽的。比如,新疆风景极有特色:大山大岭、大野大漠、大花大草、大天大地,谚云:“不到新疆,不知祖国之辽阔”!谁要想把它全部“捉”起来,简直是胆大妄为。摄影,可以取其一角;录相,可以摄其一条;缩之入画,也只几条横线,一座远峰,衬以蓝天白云而已。真要表现新疆之大,那是没有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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