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浅予与泰山石 [复制链接]

第8版(副刊)
专栏：

　　叶浅予与泰山石
上古神话女娲补天斑斓的五色补天石给人留下几多神思？古人爱石又颇多典故：米癫拜石，东坡赏石，杜宽著《石谱》，八大山人绘《怪石图》，一生爱石的曹雪芹披阅４０载写成的至今令国人骄傲的《红楼梦》，同时也赋名为《石头记》。足见艺术家对石头别有一番感情。
当代著名画家叶浅予先生也是个爱石头的。到了晚年，这爱越显得执著、狂烈。
盛夏，叶浅予师生一行游览泰山。初抵泰安，年逾八旬的叶老因旅途劳累，心动过速，一时不能上山，须卧床休息。到了泰山脚下，叶老哪里躺得住？为了不扫老人的兴，我提议先乘车看一下泰山脚下的几个风景点。叶老欣然同意。
面包车在黑龙潭边的山坳缓缓而行。雨后的山坳里显得格外宁静、清新。在松柏的掩映下，一块块巨石突兀峥嵘，如虎踞龙盘一般。泰山石生成于地质史上的太古代，距今约２０亿年。从地质构造上看，泰山石以其雄浑、坚固著称于世。所以一见泰山石，叶老的兴头便上来了。他忙叫停车，带领大家在草丛中寻觅起来。他出神地这里看看，那里摸摸，眼前的石头，斑斑斓斓，有的神韵天成，有的圆润莹洁，有的玲珑剔透，仿佛闪烁着艺术的灵光。叶老痴迷地看着，拄着手杖，发现一块高耸的石头，便用手杖敲着，古朴的奇石在敲击下发出美妙的音律。大家在他的情绪感染下，似乎觉得满山石头没一块不是好的，美的，不大工夫，就装到车上一大堆，装不下了，就再淘汰。叶老对石头的艺术价值评点着、分析着，他说：“具有秀、瘦、透、皱、陋诸特点的石头是理想的石头。”所以，他在细细地审度每一块要留下的石头的色泽、造型和纹理，有时还要听听石头被敲击时所发出的声响。石头越小，叶老对其构造的质素和纹理的色泽也越加注重。我朦胧地觉着，千奇百怪的石头在叶老的心目中有了艺术生命。叶老说：“艺术创造贵有个性，艺术欣赏也离不开个人爱好。”是的，叶老对艺术审度是有其独特的视角，即便是眼下的石头也是取其大自然造化钟神的奇工。叶老很看重这些未经雕琢的石头。这时，发现一块奇特石头，朴朴拙拙中透着灵秀，叶老迷恋地前看，后看，左看，右看。我们几个人连同司机几经努力，可那顽石扎根于山罅中，纹丝不动。看着叶老悻悻离去的样子，大家都有一种失落的感觉。
黑龙潭山坳的水涧两边横卧着一块一块嶙峋怪石，孩子们在水湾中嬉戏，妇女在水中浣洗衣物，晾在石头上，叶老便嘱咐记者：“这么隽美清秀的自然景色在北京城里是找不到的。拍摄下来，经常看看，能唤起我对泰山的回忆。”记者咔喳、咔喳地按下快门，叶老笑着，悄悄地站到镜头前：“将我也拍进这景色中。”叶老的背后突兀挺拔着千仞绿色的脊梁。
在一块浅褐色巨石面前，叶老停住了脚步。他久久地望着，嘴里喃喃地说着：“太美了，太美了，这才是大自然真正的美。”忽然，他跨过沟去，丢开手杖，全身俯到巨石上，脸贴石上，似在与石亲吻。（见下图）这情景使我们都惊呆了。在自然与美面前，老人竟是这样的纯真、忘情，仿佛又回到了童年，就像一个孩子。
叶老喜欢石头，在画界有各种传闻。有次在新疆旅行见到一石，可当时无法携带，两年以后，才由他的学生办零担发运北京，解了他心中一念。据说他家里是一个石头的世界，三峡麻花石、南极石、都江堰石、富春江石、瑶琳琼石、新疆鱼化石……数不胜数。其中有拾的，有买的，有别人赠的，也有用自己的画换的。他对石头有一个观念：石头是博大的，它神韵天成，是凝固的历史；想象使它有了形态，有了艺术生命，具有性格上的力量；它出尘超俗，有造化自然的生气；它画山绣水，给人以朝气、给人以力量、给人以思索、给人以开拓。从艺术的观念上说，石头有着最原始的美，是大自然的杰作，它古朴、峥嵘，有着艺术的光环、艺术的奥秘。
看来这就是叶老对石头着魔的原因吧。此次以８４岁高龄远道泰山，恐怕也是奔着泰山石而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