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站台 [复制链接]

第8版(副刊)
专栏：当代共产党员征文

　　深山站台
张永枚
一队神马从空而降，化为群山。山口有座军用铁路站台。横空出世的大力神——龙门吊，在金色的晚霞覆盖下睡去了。它后面的独立小屋了无声息，也睡去了。屋里唯一的人：新战士张奎，像是这深山站台唯一醒着的。一切默默无声，更使醒着的感到孤独、寂寞。今天是五一节。他不企求节日气氛，也不佳节倍思亲，不思念湖北巴东故乡和父母，偏偏却有被遗弃的孤儿的伤感。他宁愿天天是收、发军用物资的繁忙劳累，而不愿有一刻难耐的孤独。连晚饭也没心思做了。
神马山的鞍部的小村一家肉店门前，出现一位上校军官——某部队仓库政委邹益生。他掏出钱，要买一斤排骨一斤牛肉。营业员奇怪地问：“老邹，过节部队不是杀猪了吗？你还买肉做啥？”邹益生答：“我要请客嘛。”随行的政治处主任朱华根说：“政委请客从来是自己掏钱。”他提上买来的排骨、牛肉，跟邹益生走向神马山的尾部。忽然，邹脸色发青，手按腹部。朱华根明白他的十二指肠溃疡病又发作了。忙说：“政委，你别去了。我去就是。”邹益生揉揉腹部，忍着痛说：“战士父母把孩子交给我们，我们就得把自己放在战士父母的位置，设身处地地想着他们啊！”
朱华根觉得政委沉重的脚步，像触着他的心，好疼好疼。心疼他却不能阻止他。在刚才官兵聚餐会上，政委挨桌敬酒，为仓库评上基层建设正规化达标单位干杯，敬完酒就走了。他常听政委说：“当领导不能冷落了两头。”两头是指后进与单独执勤的战士。政委一定是想起了空旷、寂寞的站台，想起了守望站台的孤独的新兵。
张奎面壁躺在床上，忽听“小张，你看谁看你来了？”张奎气鼓鼓地：“谁会来看当小兵的呀！”忽觉得一只手贴上他额头，温暖而柔和：“小张，感冒了吗？”他转过身，政委笑微微的脸正俯向他，肩章上三颗银星闪亮。他跳下床，立正，喊道：“政委……”口气像孩子突然看见了久别的妈妈。他说他没有生病，只是心里发闷。邹益生说：“那我们就来热闹一下，自己动手做节日晚餐。”
站台小屋醒来了，有了笑语欢声。邹益生、朱华根切肉、刷锅、生火。张奎从副业地拔来小白菜、蒜薹，还从鸡窝捡来三只新鲜蛋。少时，小桌上摆出四菜一汤、两瓶啤酒。邹益生给张奎碗里斟上啤酒：“小张，老兵探家，你一个人守望站台，辛苦了！祝节日愉快！”两碗相碰。邹益生说：“我敬酒先干。”喝下啤酒。张奎感激地说：“政委敬酒，不敢当啊！”邹益生说：“当得当得。仓库评上先进，有你一份功劳。”张奎双手捧碗，一口喝尽，点点滴滴像火苗，把孤独寂寞全都烧光。张奎正要敬酒，邹益生已举起碗来：“我敬仓库的历届老同志，在抗美援朝、保卫海边防的壮烈战斗中，我仓库发出的军用物资，振国威壮军威，受到周恩来总理的表扬！学习老同志，干杯。”张奎心里想得很多，也举碗：“政委，你比父母对我还亲，我敬你。”喝干了。朱华根按住邹益生的手：“政委喝过了，又有病，我代他喝。”张奎有点扫兴：“那就算了。”邹益生看在眼里，爽快地说：“好。张飞打巴东，张奎守站台。我喝。”朱华根说：“小张，政委是宁愿伤身体，不愿伤感情。”邹益生喝下啤酒：“感情深，一口吞。哈哈哈！”政委笑得豪爽，战士听来心酸。他自责：我怎么忘了政委有病呢？他比我刚来仓库时更清瘦了，听说体重不足４５公斤。张奎记起那天在毒日头下装运物资，政委和战士一样戴着草帽，干得汗流浃背，昏倒在站台……政委的夫人、儿子，在遥远的城市，他４年没请过一次探亲假。前些天，他的儿子不慎从两层楼上摔下，重伤住院，夫人来电报要他回去照看。由于仓库军务紧急，他仍坚守在深山；没去照看儿子，却来看望我这个士兵……想到此，不禁眼含热泪。朱华根夹给他一块排骨：“小张，发什么愣？谈谈家常嘛。”张奎问：“政委家在哪里？”邹益生答：“岳阳。你到过？”“乘火车路过，从车窗看见过岳阳楼。”邹益生说：“宋朝范仲淹写了篇《岳阳楼记》。参军前，我多次去岳阳楼。”张奎饶有兴味地：“写的什么意思？”邹益生深情地背诵：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张奎一字一字地咀嚼，感到政委正是那种人。
　　　　　　（作者单位：广州军区政治部创作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