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文化” [复制链接]

第8版(副刊)
专栏：

　　关于“文化”
艾斐
当“文化热”渐次退潮之后，留给人们的却是许多不无迷茫的思考。就中，首当其要的，莫如“文化”的概念和范畴。
文化是什么？它的边线在哪里？对于这样的关于文化的基础性问题，经过“文化热”的炙熏之后，说实在的，在某些方面我不是更清楚了，而是更糊涂了。我觉得这种模糊，已深刻地影响了现代人的观念和生活，在现实社会中投下了阴影。我自己就有过这样的经历和体验。
一次，我的圆珠笔涸油了，用了半个下午跑了包括西长安街、北新华街、宣内大街在内的四五条也算繁华的街道，居然买不到一根圆珠笔芯。而鳞次栉比的店铺，则大都是经营吃、喝、玩、穿、美容和化妆之类的物什的。当我拖着酸困的双腿怏怏而归时，不禁从心底生出若干感慨来！
又一次，当我老远就从耀眼的霓虹灯招牌上，看到“本店专营文化用品”的广告，便急急跑上前去选购自己所需的几件文具。哪料得，进得店去却使我瞠目结舌、大失所望，原来这里专营的“文化用品”竟然只是电子游艺机、夫妻快乐器、电动剃须刀之类。真叫人懵懂，难道我这个也算知识分子的人竟然不知道什么是“文化用品”了么？
还有一次，我满怀兴奋之情地走进一幢门楣上悬挂着硕大的“文化活动室”匾额的房子里，本想去翻翻新近出版的书报杂志什么的。可是，进门一瞧，竟然一本书、一张报、一份杂志都没有，有的却是考究的象棋、玲珑的保龄球、豪华的台球案子……
还有，在街头巷尾虽然时时可以看到一些书报摊点，然而，你却甭想从这里买到一张《人民日报》、一本《人民文学》或其他什么正儿巴经的书籍，他们所经营的只是各种小报和《韬略大全》、《智谋大全》、《易经八卦》、《风尘十侠》、《红粉霸王》、《威龙邪凤记》、《铁血柔情泪》、《爱的春夏秋冬》之类。
文化呵，文化！文化究竟是什么？
在有了诸多经历和感触之后，我不得不对“８５新潮”以后所兴起的那场“文化热”进行反思了。的确，如若按照“文化热”中所引进和所形成的所谓新型文化概念与范畴进行衡度，上述种种现象就都是非常合乎“文化”规范与要求的了。因为这所谓的新型文化之定义明确规定：“文化指的是任何社会的全部生活方式。”文化是“人类在社会历史实践过程中所创造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总和”。乃至于把文化说成是“与自然界相区别的、人类所创造的一切”，其中不仅包括物质和意识活动中取得的成果，而且还包括各种社会现象、社会过程和社会事物。于是，行为文化、娱乐文化、兵器文化、厕所文化、战争文化、鬼文化、性文化、食文化、玩文化、巫文化等等，一时间便纷纷扬扬，应运而生。更有人甚至说，从原子弹到冰糖葫芦，大千世界，所有什物，皆为文化。
这样看待文化，界定文化，虽然未必就像所说的那样高深莫测、神乎其神、疏而不漏、美妙绝伦，但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问题是一旦把文化放大到天上人间、了无际涯、无所不包的程度，那么，“文化”这一特定意识概念究竟还有什么意义呢？其对实践的观照又还能产生什么样的规定性内涵和指向性价值呢？恐怕只会造成上述我所经历的和体验的那种种迷茫与混沌了，并且远远不止于此。
本来，把文化作为一个特定的意识概念独立出来，赋予其以指向性的含义，并为其划定一定的具有对象性的范畴，这是一种升华，这是一种创造，这是一种进步，就像把“人”从动物中划分出来作为一个独立的“类”而存在一样，是有积极意义的。反之，若将文化的概念和范畴无限扩大，则无异于把从动物界分离出来的“人”的概念和范畴消融掉，又使其回归到动物界一样。这实质上等于贬低、淡化、耗散，乃至取消了“文化”的特有概念、范畴、价值和意义。使“文化”的存在成为徒然。特别是这样不仅会造成人们对“文化”的诸多迷茫和误会，而且会割断文化与知识、智慧和文明的血肉联系，使文化失去它本来的品位、品格和属性。因为文化既然无处不在，无所不包，那它自然也应当包括无知、愚昧和野蛮了。关于这一点，并非毫无现实社会效应。
这也正是笔者从关于“文化”的反思中所诱发出来的一种深深的不安和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