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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生奉献无他求——悼念侯学煜教授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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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1-07-06
第5版(文件·报告·回忆录)
专栏:

  毕生奉献无他求
——悼念侯学煜教授
段晓元
“侯老,侯老……”我千声呼,万声唤,未能将他从沉睡中唤醒。
他走了,走完了他为科学事业无私奉献的一生。实现了他的诺言:生命不息,工作不止。
我跟随侯老多年,与他朝夕相处,对其渊博学识、治学严谨的科学态度,襟怀坦诚,敢言直言的无畏精神,有民族之大志、无个人享乐之奢求的高尚品质,仰慕至深。
而今,斯人已故,但他的音容笑貌总在我脑海里萦回不去。
新中国刚刚诞生,一封“我即将回国,参加祖国建设”的加急电报,从太平洋彼岸飞到侯先生的夫人林厚萱手中,当时她已考取赴美留学资格,办好护照和船票,准备赴美与夫团聚。这是一个关键时刻。侯老怀着对祖国的拳拳之心,耿耿之情,毅然抛弃优越的生活、高薪聘请,辗转回国。
回国后,侯老即创建了我国第一个植物生态学研究室,实现了他为国献身的夙愿。如种子遇上适宜的气候和土壤,他废寝忘食、夜以继日的工作,在连购买试验室的仪器设备都要他骑自行车满城跑的情况下,先后完成了《中国境内酸性土钙质土和盐碱土指示植物》和《中国植被》等专著,推翻了“世上无土壤指示植物”的论点。他还编制了中国植被图。他的学术著作、论文使外国学者叹服,争相索购。他从30年代起,笔耕不辍,共撰写专著10多本,论文300余篇。
侯老在潜心钻研,著书立说的同时,很注重对年轻人的培养。他曾兼任清华、北大等高校教授,为国家培养了一批又一批研究和教学人才,其中不少人已是科学家、知名教授。可谓桃李满天下。
侯老一生酷爱读书,但不是书呆子。几十年来,他学以致用,学用结合,时时关心祖国的经济建设,殚思竭虑,献计献策。著名的“大粮食”、“大农业”观点,就是他以生态学原理,研究具体国情后,向党中央提出来的。这一科学观点,为我国农业政策的修改和重新制定,提供了科学理论依据。1981年3月30日,中共中央、国务院转发原国家农委《关于积极发展农业多种经营的报告》的通知中,明确提出了要“建立良好的大农业生态体系”,“要有大农业与大粮食的观点”。早在1963年,侯老就在报纸上发表了“以发展农林牧副渔为目的的中国自然区划草案概要”的论文中阐述了这一观点。周恩来总理阅后很重视,曾指示作为内部文件下发。但是,由于当时的历史条件,这一科学观点未被采纳。
当初有人对侯老积极向党中央提建议不理解,认为是“弄潮”。侯老对此报之一笑:“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他求”。方毅同志高度赞扬了侯老的“弄潮”精神,代表党中央专程到中国科学院看望了他。
“大自然是永远读不完的天书”是侯老毕生的座右铭。“读天书”是他治学精神的升华。他把深入实际探索大自然的奥秘和规律,当作人生的最大乐趣。
侯老生前是国务院环境保护委员会的顾问,他极力倡导保持生态平衡和保护环境,为之奔走呼号。即使在他的晚年,仍不顾年事已高,身体患病,坚持每年到野外考察。他每到一地,不是走马观花看看了事,也不是颐指气使指点指点作罢。而是虚怀若谷,到工人、农民中去,口问笔记,十分认真。几十年来,他的足迹几乎踏遍了祖国的山山水水。
侯老调查,有一整套调查的理论和方法。一次人大常委会上,彭真同志赞誉:“侯老会调查,大家应向他学习。”记得有一次侯老到某省考察,一天早晨出发时,我见他一身“土气”打扮,觉得好笑。当我们调查结束后,他笑眯眯地问我:“怎么样,收获不小吧?”“收获很大!昨天省里的同志还说‘没有打白条现象’,可今天……”他顿时哈哈大笑,“你明白我为什么这身‘土气’打扮了吧!”
侯老在世时,职位较高,但他平易近人,从不搞特殊化,不摆官架子。他出差一般是乘飞机,机票都注明“VIP”(要客,免检)。但只要不是代表团或视察团集体外出,他都是与普通乘客一样,例行检查。我多次劝他“免检”,他总是讲:“不用了!”有一次在候机检查处,我见他的皮箱被翻来覆去,就向检查员说明侯老的身份。话音刚落,侯老立即从后边拽了我一下,示意服从检查。检查员赶忙立正敬礼:“对不起!”侯老主动起身与他握手,温和地说:“没关系!这是你们的工作。”
侯老出生在一个较清贫的知识分子家庭,一生简朴,仔细认真。平时他让我将用过的纸装订成册,以备用反面打草稿、画草图。他给单位同事或给我写便信,从来不用新信封。侯老是国内外知名学者,海内外来往公函很多,平均每天经我发出的公函和邮件,不下四五封件,日积月累,开支不小。我曾多次提醒他到单位报销,但他总是讲:“没几个钱,算了!”多年来,我只报销过一次,还是瞒着他办的。
侯老是个爱憎分明的人。他生前对丧事从简,大加赞许,多次叮嘱我,他的后事千万从简。他对单位为灾区组织的赞助活动,从不吝啬,慷慨解囊,捐衣捐物,从未漏过一次。而他对社会上的吃喝邪风,深恶痛绝,坚决抵制,并洁身自好,身体力行。无论是会议上,还是外出视察活动中,他经常宣传党中央提倡的廉政勤俭作风。尤其是他带队外出,更是三令五申地通知地方:不请客送礼,不吃酒,按规定用餐,轻装简从。
一次,侯老到我国著名酒乡视察。地方的一位领导认为事先的“三令五申”是作样子,席间一再邀侯老“品尝”名酒,侯老十分不悦,正色道:“我来之前就说过不吃酒……要吃,你自己吃吧,党的优良传统让你们这样的人搞掉了。再说一遍,我来是工作的,不游山玩水,不吃酒,按规定进餐。”尽管这位领导碰了一鼻子灰,挨了侯老严厉批评,事后他找到我心悦诚服地说:“侯老确实不简单……”古人云:“有诸者己而后求诸人,无诸己而后非诸人。”侯老就是这样做的。
侯老一生“不知有机巧,无事干心胸。”他耿直豁达,光明磊落,不说违心话,办违心事。在人大、政协期间,在学术界,他的敢言直言是有名的。无论在什么场合,只要是他认为要说的话,就会毫不保留地直抒胸臆。
侯老一生爱惜时间,胜过自己的生命。他从青少年时代起,就刻苦学习,不分昼夜。凡是可以利用的时间,他决不会让它白白流过,即使是蹲厕所。30年代,他每年野外考察都在10个月左右,有时赶写调查报告,春节也不回家;在美国写博士论文,他40多天不出试验室,渴了喝口开水,饿了吃几口干面包;50年代,为赶绘中国植被图,他一个星期没有在床上睡觉;即使在他年近八旬的考察中,仍然是见缝插针,随走随记,考察结束时,他的论文或调查报告的初稿随之完成。在侯老的日历中,没有星期天、节假日。有时逢年过节我去他家,见他不是奋笔疾书,就是阅读参考书籍或文件,从未见过他一日无所事事。就在他住院前一天上午,还在家里接待了出版社的编辑,一谈就是半天;下午又到单位开了4个小时讨论增选学部委员的会。倘若偷得半日闲,我想,侯老也不致于过早逝世。
即使是住院以后,他还念念不忘政协的工作和大会发言稿,邀中国科学院领导商谈学部委员增选工作,派我代表他出席生态与经济会议。当听到我代表他宣读贺词后,与会者对他认真负责的精神,报以长时间热烈鼓掌和会议主席代表与会全体同志祝他早日康复时,他欣慰地笑了。他紧紧握着我的手说,人固有一死……我的时间不多了,与其让我等死,不如抓紧有限的时间,多做些工作。他那颤抖的手,又握着那支跟随他几十年的笔……
寥寥数语,朴实无华,却反映出一个真正科学家毕生无私奉献的高尚情操。
侯老走了,带着欣慰走了。而留下一颗对祖国和人民的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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