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森女士的深情 [复制链接]

第7版(国际副刊)
专栏：

　　拉森女士的深情
张虎生
安徒生，一个鞋匠的儿子，以其童话故事的魔力征服了世界，也为丹麦民族赢得了荣誉。怀着对这位文坛巨擘的仰慕之情，我们专程赶往他的故里、素有“丑小鸭的鸭塘”美称的欧登塞市。
车刚停稳，一位身材修伟的女士便沿着林荫石径快步迎上前来。她脸色红润，穆如清风，一头漂亮的银发挽在脑后，看上去已是六旬开外的年纪。像所有丹麦人喜爱明丽的色彩一样，她那樱红外套衬以海蓝长裙，显得分外雍容洒脱。别在胸前的白底绿字的导游证上，那方阳文隶书的“拉森”图章印记很快吸引住我们的目光。当大家不约而同地念出这个名字时，她像孩子般地笑得那么纯真，话匣子一下子打开了。
她现在一家颇有名气的公司当秘书，受安徒生遗风的熏陶，业余酷爱旅游。安徒生一生漫游过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和欧洲许多地方，可惜未能踏上那么令他神驰心往的中国大地。“这大概是我们的‘大鼻子’大师的终身遗憾，在这点上我比他幸运。”拉森不无自豪地说。１９８８年８月８日，中国─瑞典举行隆重的首航仪式时，她闻讯提前从丹麦赶到斯德哥尔摩，成为同机自费前往中国的屈指可数的女性之一。
“中国真是个神奇而美妙的童话世界，我在那里的经历恰似一串童话故事。”拉森动情地叙述着在中国的所见所闻，如同安徒生给别人朗诵他创作的童话故事一般。一天早上，她迎着熹微曙光，顺着自行车的洪流前行。在一个拐弯处，突然发现一辆拖着尖顶小房子的自行车。她疾步尾随这个会移动的小房子走。小房子的主人是那么善解人意，很快在路边停了下来。小房子的门打开了。天哪，从里面竟蹦出两个活泼可爱的小天使，他们还摆着小手向奶奶问好呢。还有一次，她独自去逛自由市场，又看到一座座没有门窗的浅绿色的小房子。在鳞次栉比的小房子组成的长街上，人们熙熙攘攘，商品琳琅满目。蓦地，一位手推平板车的妇女操着不流畅的英语问她要不要坐车？拉森觉得坐这种装在轮子上的床倒蛮新鲜，便欣然应允。只见那位妇女把车上的大葱和青菜一把胡噜到一边，打开一块干净的塑料布铺上，扶她坐上去，然后，轻捷地跃身上车，蹬了起来。车在人流中吱吱扭扭地唱着歌穿行，溅起了一片银铃似的笑声。“妇女就得利索泼辣，不能像豌豆公主那么娇嫩。”拉森这样评点说。
“我热爱旅游，是为着像安徒生那样认识世界；我也热爱导游，是为着让四方游人更好地认识安徒生。”她引领我们转入安徒生故居所在的汉斯·严森街区时，犹如登上舞台的演员一样精神抖擞，连语调都提高了八度。她指着迎门穹顶大厅中的一幅幅巨型油画，有声有色地叙述着画中童话故事背后的人物和人物背后的童话故事。画中的每个人物她都叫得出名字，还能娓娓动听地讲述故事的出典以及饶有兴味的趣闻轶事。不过，她绝非机械地复述那些已经印成文字的解说词，不少时候都鲜明地发表自己的深刻理解和精辟见解。在一个展示安徒生学习成绩的镜框前，她告诉我们，由于学习内容不连贯也不完全，除朗诵课外，安徒生各门功课的考试成绩都平平，接着她阐发的评论很有见地：“分数只是在校学习的一个指示表，或者是指示表之一，但决不是一生的指示表。”她对安徒生爱情坎坷、终身未婚寄予同情，但对大师在脍炙人口的《恋人》一文中的某些描写，却直率地提出了批评。年轻时的安徒生曾经痴心地热恋过美貌而娴静的里波尔，直至临终时还珍藏着她赠送的一束鲜花。然而，安徒生投桃未见报李，这使他一直伤感、抑郁。在他俩分手１３年后邂逅相遇时，里波尔已是３个孩子的母亲。安徒生为此激奋得难以自制，奋笔疾书写出童话故事《恋人》，文中描绘昔日女友的孩子是丑陋、蠢笨的，实际上照片上的３个孩子个个俊俏伶俐。借此，拉森又讲了一段鞭辟入里的警语：“任何一个伟大的作家，只要稍许夹带一点私欲，就会干出不公正的蠢事。”看得出，说这番话时她是何等的惋惜和痛楚，仿佛是自己做错了事。爱之深则责之严，无论那倾注深情的赞颂，还是那充满痛惜的诘责，都显示出拉森对自己民族文化巨子安徒生的无限崇敬和自豪。
临别的时刻就要到了。拉森女士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乌云。尽管一再婉谢，她还是执意送我们到了车站。当大家一一同她握别时，她的眼眶里噙着晶莹的泪花，嘴里用汉语呢喃着“北京见”３个字。列车徐徐启动了，我们看到她若有所失地伫立在月台上，举起的右手像不听使唤似的缓缓挥动着……
（附图片）
这幅照片摄于1836年，展示了安徒生给孩子们讲述自己创作的童话故事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