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三峡工程宜早日兴建 [复制链接]

第1版(要闻)
专栏：三峡工程论坛

　　长江三峡工程宜早日兴建
　　张光斗
编者按：今夏的水灾使我国经济遭到巨大损失，痛定思痛，总结经验教训，大家自然地把目光转向长江中游的荆江河段。要求兴建三峡工程的呼声更高了。
三峡工程经过我国几代专家数十年精心勘察、研究、设计。继１９８３至１９８４年的论证之后，１９８６年至１９８８年又经各方面４０个专业４００多位专家的论证，现已进入审议、决策阶段。为帮助读者了解这一拟议中的工程，本报从今日起开辟《三峡工程论坛》专栏，陆续刊登有关文章。
长江三峡工程规模巨大，举世瞩目，全国人民都很关心。对于三峡工程的修建，各方面有不同意见是正常的、有益的。本着互相尊重、实事求是的精神，深入讨论工程的利弊得失，问题可以摆得更清楚，便于领导决策。下面对工程效益、工程技术和社会经济三方面的问题进行讨论。
一、工程效益
⒈防洪效益
三峡水库有防洪库容２２２亿立方米，可以削减长江洪峰。目前长江荆江段防洪保证率只２０年一遇，经荆江分洪后也只４０年一遇。修建三峡工程后，可把防洪标准提高到１００年一遇，荆江不分洪。当发生千年一遇洪水时，经三峡水库调蓄，加上荆江分洪等分蓄洪措施的运用，可以使沙市水位不超过防汛保证水位４５米，避免发生毁灭性灾害。
如果加高荆江大堤，是否可以提高防洪标准，不修三峡水库呢？实际情况是，目前荆江大堤已高达１０多米，地基是细沙，加高大堤不但工程量大，而且难于保证大堤安全。
上游支流水库修成后总的防洪库容有３００多亿立方米，大于三峡水库防洪库容２２２亿立方米，是否可代替三峡水库？实际上，对于四川平原和川江流域的来洪，支流水库也不能拦蓄，而三峡水库在川江出口，能拦蓄所有来洪，非支流水库能比拟的。
有人说，三峡水库下游发洪水，三峡水库不能拦蓄，起不到防洪作用。实际上，三峡下游发洪水时，正值雨季，川江来流量也大，三峡水库可将川江来流加以拦蓄，减少下游洪水流量，也起到荆江河段的防洪作用。
三峡水库为下游防洪，是否会把洪水灾害移至上游？实际上，三峡水库最高蓄水位１７５米，洪水回水到重庆最高约２００米左右，既不会淹重庆市，更不会淹成都平原。上游如发生洪水灾害，和修建三峡工程与否无关。
为了防洪，修了三峡工程，还必须加固下游堤防，整治下游支流和洞庭湖、鄱阳湖等。三峡工程是整个防洪体系的组成部分，不能放松下游的防洪工程。
⒉发电效益
三峡工程年发电量８４０亿千瓦小时，靠近华中、华东。输电到上海，距离不超过１０００公里，且能调峰，是十分有利的。
我国煤藏丰富，是否可建火电站来代替三峡工程？实际上我国原煤供应还是紧张的，应该尽量开发水电。
三峡上游水电资源很多，是否应该先支流、后干流开发水电？有人说这是一般规律。实际上，支流干流何者先开发，应视需要而定，并无先支后干的一般规律。美国哥伦比亚河先建下游庞纳维尔水电站，后建中游大苦力水电站，然后建上游水电站；美国科罗拉多河先建中下游胡佛大坝工程，然后修支流工程；埃及尼罗河先建阿斯旺工程，然后建上游工程，可为证明。
长江支流水电站现正在开发中。三峡工程和上游支流水电站只要可行性报告能通过，都应该修建，并无矛盾之处。
⒊航运效益
三峡工程建成后，淹没三斗坪到重庆６５０公里川江的滩险，使万吨船队每年有半年以上的时间可从下游直达重庆，较小的船队全年能从下游直达重庆，年通航量达５０００万吨，使川江真正成为黄金水道。目前川江枯水期不能通航，年通航量经大规模整治后也仅约２０００万吨。
过三峡船闸需要等候，过船时间长，是否耽误了航运？将来要排队过闸，这是事实，但水库中水面平稳，利于航运，节省大量时间和燃料，总的航运时间还会减少。此外，经三峡水库调节，下游河道枯水流量从３０００立方米／秒增加到５０００立方米／秒，对下游航运也有很大好处。
葛洲坝工程就是明证。葛洲坝工程建成后几年来，年通航量已从２００万吨增加到７００万吨。在修建三峡工程后，货运量增加，若船舶足够，葛洲坝工程年通航量可达５０００万吨。
⒋供水效益
三峡工程调节库容１６５亿立方米，能蓄洪水，增加长江下游南水北调的可供水量，效益也很大。
二、工程技术
⒈三峡工程最高水位
现在设计的方案，最高蓄水位１７５米，汛期水位１４５米，汛前消落水位１５５米，能照顾各方面利益。
如果采用高坝方案，把最高水位提高到１８０米或以上，以便万吨船队长年直达重庆。那会大量增加水库淹没损失，而且重庆港区易被泥沙淤塞，所以不宜采用。
如果采用低坝方案，把最高水位放在１６０米或以下，以减少水库淹没损失。那会使防洪库容减小，发电量也减小，而且从库尾到重庆有一段天然河道。万吨船队不能直达重庆，对通航也不利，所以也不相宜。
⒉水库泥沙淤积问题
设计的三峡工程大坝在三斗坪，那里年输沙量５．２６亿吨，大家对水库泥沙淤积问题很关心。大量水工模型试验和计算机数学模型计算表明，经过８０—１００年运行后，水库达到冲淤平衡，不再继续淤积，仍保留有防洪库容１９０亿立方米，兴利库容１５０亿立方米。库尾水位变动区河段航运最小水深３．０米，能保持正常航运。１００年一遇洪水时，重庆最高水位约２０２米。只是在重庆港区和嘉陵江口于水库运行８０—１００年后，出现边滩淤积，不利于码头作业和通航。通过初步研究，认为用水库调度、河道整治、疏浚和码头改建等办法，这个问题可以解决。要抓紧科技攻关，解决这个问题。
泥沙模型试验方法是泥沙学者长期研究、总结得出的，有原型河道冲淤的验证。葛洲坝水库实际运行结果就与泥沙模型试验结果基本符合。当然，模型试验比例尺小，数学模型有些简化假定，可能稍有误差，将来可能需要采取河道整治和疏浚等局部工程措施。
⒊库岸滑坡问题
经地质专家现场查勘，进行计算分析，认为虽然有几处可能发生滑坡，但距坝址较远，激起的涌浪经过传播，逐渐衰减，到坝址不会翻越坝顶或影响大坝安全。由于三峡水库水深大，水面宽，即使发生滑坡，也不至于堵塞航道；相反的，如不建三峡水库，发生滑坡后，将堵塞川江航道。对库岸滑坡，地质专家是经过深入调查研究的，而且对滑坡验算方法比较成熟，应该相信专家们的工作。
⒋水库诱发地震问题
三斗坪坝址位于稳定的厚层花岗岩基上，附近没有大断层。经地质专家调查研究，认为如有水库诱发地震，最大不会超过６度，这小于目前三峡大坝设计地震烈度，所以是安全的。
诱发地震的震源一般在５—１０公里以下，由库水渗入断层，产生巨大不平衡渗透压力产生的。滑坡产生的力量和岩层重量相比是很小的，不能引起诱发地震。分析库岸稳定时，是考虑了诱发地震的。世界上建了几十万座水库，还没有因水库诱发地震而垮坝的。世界上大坝因水库诱发地震发生裂缝的有二例，一是印度柯依那重力坝，一是我国新丰江大头坝，都是在坝顶附近发生水平裂缝，并不影响大坝安全，经处理后，都已安全运行３０年左右。
⒌枢纽水工建筑物
１８５米高的混凝土重力坝和水电站，建在良好基岩上，都是常规水工建筑物，是完全有把握保证安全的。过坝的多级船闸，上下游水位差达１１０米，每级闸室尺寸与葛洲坝船闸相同，但多级船闸连起来，工程技术较复杂，国际上尚无这种多级船闸先例。经初步研究，认为三峡过坝多级船闸是能够安全建成运行的。但有一些问题需要科技攻关，进一步研究落实，如５０米水头的输水道水力学问题，运行８０—１００年后船闸上下游的长引航道的淤积泥沙冲刷清除问题等。应该相信这些问题是能够得到解决的。
⒍三峡工程和葛洲坝工程之间及葛洲坝工程下游的航运问题
由于三峡水电站调峰，下游流量变化，可能引起涌浪，影响船舶航行。经过水工模型试验研究，表明三峡水电站在小部分担任基荷，大部分担任峰荷时，引起的水位变化较慢，涌浪较小，不会影响船舶航行。
三峡水库初期下泄清水，可能冲刷葛洲坝下游河床，使河水位降低，影响船闸的运行。实际上，经三峡水库调节后，最枯流量由３０００立方米／秒增加到５０００立方米／秒，能满足船闸下游最低通航水位３９米的要求。枯水流量的增加有利于增加下游河道水深，对通航是有利的。个别卵石浅滩在冲刷后可能使流速增大，需要通过整治，以利通航。
此外，关于三峡工程的人防问题，也是经过考虑的。
⒎生态环境问题
三峡工程建成后，会对环境和生态产生一定影响，如淹没大片土地，迁移大量人口，上山垦荒种植，可能造成水土流失，水文、气象也会有变化，影响水生和陆生动植物的生长和发展。但另一方面，水库减少下游洪水灾害，水电站发电每年可替代燃烧煤４０００万吨，减少空气污染，水库内可养鱼，新的水生和陆生动植物将繁殖，气候将改善，对生态环境产生有利的影响。三峡工程调节库容所占的比例是很小的，对长江的生态环境影响不会太大。总的说来有利有弊，利大于弊。对于移民向高处后靠，可能引起的植被破坏，水土流失，要采取生态保护措施，加以预防和解决。
有人担心，三峡工程是否会如埃及阿斯旺水库一样，造成严重的生态环境破坏。实际上，阿斯旺水库很大，可容纳几年的年径流，而三峡水库只是一个季调节水库，调节库容占年径流的４．５％，性质完全不同。而且阿斯旺水库建成后，防止了下游洪水灾害，保证了下游工农业用水，生产了大量电力，对生态环境有利，还创造了大量财富。不利之处是清水灌溉农田，减少了原有的泥沙，而泥沙含有肥料，因此不利于生态。但是泥沙中肥料是有限的，我国都江堰几千年清水灌溉，美国也有多处清水灌溉，并没有造成严重生态环境破坏。还有尼罗河口因缺少泥沙而被海潮冲刷，经保护后问题已经解决。现在，埃及人都歌颂阿斯旺工程的成功。
三、社会经济
三峡水库淹没１１个县城和两个市，迁移人口７２．６万，考虑到人口增长因素，到工程竣工时，迁移人口可能达到百万人以上。这是一件大事，应该认真对待。对水库移民问题，也要辩证地来看。（１）目前库区一部分人民生活比较艰苦，不建三峡水库也要给予帮助，但难以摆脱贫困。通过修建三峡工程，进行开发性移民，给予大力帮助，使库区人民改善生活，是一举两得的事。（２）移民计划必须切合实际，切合国情，初期只能把人民生活初步改善，并着重创建生产条件。水电站发电后，建议从每千瓦小时电费中拿出几厘钱，继续帮助移民群众，每年约几亿元，并帮助部分群众就业。经过库区人民艰苦奋斗三五十年，他们会获得富裕的生活。“若要富，向水库”，应该这样理解才对。（３）三峡工程迟早要修建，但早建比晚建好些。晚建，库区人口继续增长，库区建设发展，移民将更加困难。现在库区建设进退两难，建设了怕淹，不建设则库区经济不能发展。如果决定缓建三峡工程，将来再移民建水库将更加困难，会使工程不能兴建。这不是让三峡工程“缓建”，而是“不建”。所以就水库移民而言，宜早建三峡工程。
按照国家规划，到本世纪末，工农业年生产总值翻两番，根据电力专家的研究，认为电力发展与国民经济发展的关系弹性系数不小于１．０，也就是电力生产也需要翻两番。因此，到本世纪末，电力装机容量要达到２．９亿千瓦。据初步安排，火电为２．０亿千瓦，水电为８０００万千瓦，核电为１０００万千瓦。火电２．０亿千瓦，每年要烧原煤７亿吨。到本世纪末，计划生产原煤１４亿吨。如果国家能计划调拨的原煤达到１０亿吨，要用其中７０％的原煤来发电是十分困难的，因为原煤运输目前已十分紧张，正在加速修筑铁路，估计到本世纪末，原煤外运只能有４—５亿吨。所以火电受到原煤供应的限制，２．０亿千瓦难以办到，希望多发水电。
由此可见，我国应尽可能优先发展水电，最好到本世纪末能超过８０００万千瓦。目前已建水电站３５００万千瓦，正在施工中的水电站约１５００万千瓦，二者合计５０００万千瓦，尚需建设至少３０００万千瓦水电站。
总之，三峡工程是一个效益较高，条件比较优越的建设项目。更为重要的是三峡工程的勘测、规划、设计、科研工作做得多，已具备早日开工的条件，早日修建三峡工程是合理的。
（本文作者张光斗是我国著名的现代水工和水电专家，生于１９１２年，江苏常熟人，１９３４年毕业于上海交通大学土木工程系，后留学美国，１９３６年获美国加州大学工学院硕士，１９３７年获哈佛大学工学院硕士，同年回国。历任清华大学水利系教授、水利系主任、副校长，中国水利电力科学研究院长等职。现为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技术科学部副主任，中国水利学会副理事长、墨西哥工程科学院国外院士。）
（附图片）
张雅文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