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上的人生驿站 [复制链接]

第8版(副刊)
专栏：

　　高原上的人生驿站
　　潘仕明
雪山在朦胧的幕纱中沉睡了，雅鲁藏布江边那一片片帐篷里传出几声清脆的哨音，给高原筑路军紧张劳作的生活画上了一个逗号。战士们吹灭了蜡烛，进入了梦乡。
爬在被窝里的张晓群扭亮了手电筒，信笺显得有点苍白，他一个字也写不下去，眼前浮现出妻子那双企盼、恳求以至失望的目光。
他没有想到，当初自己选择高原上的基建工程兵部队（现已改编为中国人民武装警察交通部队），会给今天的生活带来这么大的难题。
那是８０年代初的夏天，他作为恢复高考后第一批本科生来到青藏线上，在艰苦的施工一线，凭着他的知识、实干，很快由一个普通的技术人员晋升为这支部队的工程师、质监股长、副总工程师、副支队长……
官衔不小，荣誉生辉，而这些一旦和艰苦的高原联系在一起，在姑娘们的眼里便黯然失色。直到他过了而立之年，一位姑娘才勇敢地接受了他的爱情。然而，如芳似蜜的新婚生活没过几天，一封电报就飞到他的手中，她惊呆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收拾好了行装，向火车站走去。
夜路，暗淡无光，她拉住他的手，哽咽着说：“晓群，你赶快转业回来吧！”
他停了步，望着星空沉默不答。
继而，她又复问道：“晓群，你一定要回答我，什么时候才能转业？”
“三五年吧！”他说。
火车在寒夜中开动了，送站的人群很快散去，唯有她望着火车开走的方向发呆。他留下的那句安慰她的话语，成了她远航之旅的站牌。
高原、雪山，隔不断牛郎织女之间的思念。她开始品尝做一个军人妻子的滋味。那是一个难忘之夜，她摔倒了，流了产，心中的苦水和泪水随着笔尖流到纸上：“晓群，你回到我的身边来吧。我不图你的官，也不要你的高工资，只要你在我身边，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捧着妻子的书信，两种感情力量在他身上展开了激烈的争夺战。一边是青藏线上的高原工地，正在战险阻，攻难关；另一边是爱人流产，需要安慰和照顾。这两种力量交织在一起，撕裂着他的心。
“华，首先我请求你原谅我这个不称职的丈夫。因我在工地既抓技术，又抓施工管理，确实难以脱身，望你坚强一些，千万要保重……”
五年过去了。她好容易盼来了那个“站牌”。可丈夫所在的部队完成了青藏公路铺柏油的任务后，又要向更远的地方进发了。１９８６年的初冬，他们翻过唐古拉山口，穿过藏北高原，跨过海拔５０００多米的唐古拉山，来到了雅鲁藏布江边的大竹卡工地。这段从拉萨到日喀则的公路，是西藏“七五”计划的重点工程之一，也是遥系着中尼两国人民友谊的路，神圣的路。
海拔越来越高，离家越走越远，他的任务也越来越重。他总是休不满假期，有时甚至连休假的机会也被挤掉。随着岁月的流逝，面对严峻的生活现实，她痛苦过、彷徨过。感情线的倾斜，给他们的婚姻罩上了愈来愈重的阴影。刚才，他又接到妻子一封信，说他这次有可能当爸爸了，她身体不适，希望他赶快回家一次……。
他手里捏着这封信，感到惴惴不安，便披衣走出帐篷。此刻，高原上万籁寂静，只有雅鲁藏布江在奏着小夜曲，那条隐约可见的新修的公路，弯弯曲曲在古驿道上向夜的深处伸延。他想起来了，前不久，中尼两国有关专家正在考察日喀则到尼泊尔的新线，他们作为交通战线的生力军，很有可能继续参加这项艰巨而光荣的工程任务。仿佛，他又看到了前面那个诱人的“站牌”。
他终于爬回了自己的被窝，给妻子回了一封情深意重的长信……
夜深了，风来了，云朵把他的梦和祝愿载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