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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青歌雨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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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1-08-05
第8版(副刊)
专栏:

  丹青歌雨
  熊育群
在清明,雨是必下的,像绵绵情愫,似朦胧往事,都来诠解那首唐时的诗。1991年的清明也不例外,细雨变成疾雨,满山满岭的雨声充溢了整个天地。如一只银色的梭子,我乘坐的小车就在这雨的纱帷间穿行。无论下多大的雨,每年吉首丹青的苗家歌会必定要开。一个小时前,还在为开与不开这个问题苦恼的我,而这时,却已过了河溪镇,抵峒河渡口。上涨的河水浮起渡船,渡船托着小车,小车装着我,一起过河去。
但见沿河而生的水柳吐出的嫩绿,润着喜雨,鲜亮鲜亮像一簇簇绿色的花。衬托它的,是近山的青,远山的蓝,更远的就是似雨似雾又似烟,在漂浮着跟车转。人说水天一色,丹青却是山天一色,都被雨染在窗外,有如泼墨。
渐渐地,马路两旁就有了由断断续续继而成群成队的人。有穿苗服打花伞的黛帕(苗语:少女),有背背篓牵稚童的妇女,有披件雨衣打着赤脚往前赶的汉子,小伙子一兴奋光着头,让雨去淋。围高高头帕,黑色苗服上绣着艳丽花朵的苗族老妪,也兴致那么高,走起路来与小伙姑娘一样快。这种天气,花鞋是没法穿了,长裙也无法着了;就让银饰来闪光,就带上挑纱,带上一年酝酿的情歌和山歌。在雨声中欢笑,在山坡上放歌。路面装不了,还有河。幽幽的清明河,载着乌篷船吱吱扭扭地划。伞又若荷花盛开在水面。野鸭出来了,在雨中嬉戏,这早知春者,叫声从河中传来岸上,欲与路上行人对语。突然,有巨岩或石坝拦住河水,那青幽幽的水,就作雪似的堆。那从坝上涉水过河的人,服饰就一个劲地艳。倏地,一条小小木船,两头尖尖,从大树底下或岩石板里划出来,一着笠蓑衣翁,把它划得箭似的快。我们的车没法快了,苗语丢进来,笑声挤进来,渐渐载不动这一路友谊。
清明本是上坟悼亡的日子,苗家却这样欢乐和洒脱,他们以自己世代相传的故事,来作为歌会的理由。相传苗家祖先被官府追捕,逃到湘西,是一位名叫韩世忠的后生营救了他们,而这位好汉却在清明这一天,被官兵捉拿,在一棵柳树下英勇就义。以后,每逢清明,当地苗家就在头帕上、荷包里插上一枝青青柳条,以此悼念恩人。
不管怎样的传说,清明这一天,对苗家来说,就是快乐和幸福的日子。
中午时辰,我们终于到了丹青。雨也稀了。慢慢晴朗起来的天露出层层叠叠的山峦来。这时的清明寨,已是人山人海。街沿挂满了各式衣服、布匹,有苗家手工织的,也有从外地运来的。卖粉、面、米豆腐、粽子和油粑粑的摊子,在一旁冒着热腾腾的雾气。一群群一堆堆的姑娘小伙大都不穿苗服,一个个打扮得很入时。只有年纪大的才穿着地道的苗服。他们中偶有提了收录机,背了照相机的,就显得十分神气。人群里不时响起爆竹、笑声和歌声;玩狮的耍进了乡政府院内;而对歌的被人群围着,已捧腮唱开了:
清明歌会逢着妹
阿妹好歌唱起来
歌是蜜蜂蝴蝶子
一心等候好花开
……
乡政府扎在河滩上的歌台,更是热闹非凡。歌迷们纷纷渡河而去,把弯弯河滩挤得五彩缤纷。几条渡船来来往往,一路又一路的人群下到码头,不小心有落水的,也无甚怨言,爬上岸来就往歌场赶。有对上歌的,三三两两沿河岸往大石后面,或水柳、古樟下走,女的绞着衣襟,男的折了树枝,或捡了彩石抛向河心,溅起一朵水花。胆大的边走边唱,胆小的瞅个空,轻轻哼几句,矜持又羞赧。
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照得哗哗河水如一床碎银。清明山倒映在当中若隐若现。歌手们唱着久蓄于内心深处的歌,忘了吃饭,忘了高高的清明山也只有朦朦的一层影子,壁立在西天,任暮色弥漫在一片余晖里。
我走的时候,走得好惆怅。歌在我的身边飞,山在我的两旁转,这块美丽而纯情的地方,只有我听不懂他们的歌,带不走他们的意,我只能默默凝视一阵这幸福的山寨,以最后的一瞥来作别。如飞的车像一只银燕,却把这一切都拽成我脑海中的记忆,让我久久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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