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育市场　深化农村改革的主线——访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农村部副部长林毅夫博士 [复制链接]

第2版(经济)
专栏：深化改革访谈录

　　发育市场　深化农村改革的主线
——访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农村部副部长林毅夫博士
本报记者吴长生蒋亚平
记者：近两年，深化农村改革的呼声，似乎不像深化企业改革那么急迫，这是否意味着当前在这方面很难有大的作为？
林毅夫（下简称林）：这个问题很大，涉及对过去１０多年农村改革的基本评价和具体的阶段性分析，也与如何确定农村改革和发展目标有关。
８０年代中国农村改革与发展的成绩，举世瞩目，已有定论。农村的成功，对于中国总体的改革和发展的意义，怎样评价也不过分。问题在于，我们不能老是停留在这一步。
具体分析，可以把１９７８—１９９０年的农村改革和发展分成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１９７８—１９８４年，农村出现超常规增长，农民人均收入年增长１３．４％，政府也不再受农产品短缺困扰；以后４年是第二阶段，虽然粮、棉等农产品徘徊，但乡镇企业大发展，农民收入仍逐年增长；１９８９—１９９０年是第三阶段，农业生产、尤其是粮食产量增长明显，但这是以政府财政负担加重和农民收入下降或徘徊为代价的。１９９０年农民人均纯收入尚不及１９８５年的水平。农民实际收入下降，使原本逐渐缩小的城乡差距再度拉开。
记者：农民收入问题实际上已成为牵涉国民经济全局的大问题，对此，相当多的人长期未予重视。从过去１０多年的农村经济实践看，如何做到农民既增产又增收，政府增产不增包袱，依然是一个有待解决的重大课题。
林：农村改革的历程，就如同攻克一个阵地。到目前这个阶段，外围的碉堡，好打的碉堡，都打得差不多了，要想再进一步，就必须把剩下的一些关键部位、坚固的碉堡拿下来。这一关过去，才算大功告成。这就需要更强有力的武器。这个武器不是别的，就是市场。
这一点，可以通过分析１９８４年以来的情况加深认识。１９８４年至１９８８年，粮食产量徘徊，农民却未因此减收，因为当时农产品和一些生产要素市场逐步放开，农民可以通过调整产品结构和要素配置结构，发展效益高的产品或产业，收入继续增长。１９８９年以后，许多地方政府强化行政手段，限制农业劳动力流向城镇和非农产业，控制一些高效益的产品生产以保障粮食总量增长，致使农民所拥有的劳动力、土地和资金，由效益较高的产品、产业，回流到效益较低的粮食生产中来。结果，粮食增产的目的虽然达到了，可政府和农民付出的代价却是很大的。
以上事实，揭示了这样的道理：只有沿着发育市场的方向深化改革，为产品和要素的合理流动创造更好的条件，才能发挥不同地区的比较优势，实现各类要素的优化组合，保证农民收入随着经济发展不断增加。反之，向旧体制、旧的宏观环境复归，抑制市场机制，即使能通过政府的财政支持或政策强制使某种农产品产量一度增长，也很难长期维持，农民也很难从中得到收益。
记者：也就是说，当前农村的改革和发展，不仅要抓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完善和稳定，抓社会化服务体系的建设，而且要大胆探索，进一步解决深层次的矛盾。
林：我以为，９０年代农村改革的任务不是轻，而是很重。主线应该是“市场取向”。这样讲，是基于这样一个农村改革总目标，即形成一个农民满意、政府高兴的发展环境，这个环境有这样几个特征，一是农业生产发展，农民收入不断提高；二是政府财政负担减轻，财政收入增加；三是城乡差距和农村地区差异缩小。
实现这个目标，唯一的途径是“市场取向”，也即要充分地发育市场，包括发育产品市场和要素市场，使农民能够不断地按需求结构的变动调整产业结构和按地区比较优势的变动调整产品结构才能达到。要彻底取消农产品统购统销。这种改革的条件应该说已经成熟了。政府对农产品的调控，可以通过执行农产品储备制度和采取期货交易的方式实行。发育要素市场，包括土地市场，在明确宣布联产承包责任制作为农村一项基本制度长期不变的基础上，发放永久性的土地使用权证，进而搞活土地使用权的转让。农村劳动力市场也很重要，要扩大劳动力流动的范围，为落后地区的农业劳动力转移创造更多的机会。信贷的有无和获取的难易，是制约现代农业技术推广的关键因素之一，非农产业的发展也如此，因而要大力发展跨地区性的金融市场。
记者：在深化农村改革中，政府，包括各职能部门，应该做些什么？
林：发育市场是农民根本利益之所在，是不以政府意志为转移的必然趋势。但是，这绝不意味着发育市场过程中，政府可以放任不管。市场交易有成本，有风险，政府在降低市场交易成本和市场风险方面都负有很大的责任，也可以作出很大贡献。
在降低市场交易成本上，政府有两方面的工作可以做：一是市场交易的硬体条件，如交通、通讯、金融体系的建立和完善，这些体系建设的一次性投资很大，民间缺乏这方面的投资能力，在经济发展早期尤其如此。二是市场交易的软体环境建设，这点更重要。商品交易在本质上是所有权的交换。所以，只有在所有权界定清楚的情况下，商品的交易才能顺利进行。以法律的方式界定各种要素和商品的所有权，和以法律的方式来保障所有权，是政府在发育市场、促进商品要素流通方面责无旁贷的责任。
在减少市场风险上，政府除协助建立各种保险或基金制外，应积极地组织定期、不定期发布商情预报，指导农业生产。
当前，发育市场有困难的一面，也有有利的一面。我国农民和市民的承受能力已有了很大提高。应当抓住有利时机，自觉加快发育市场的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