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厚重显卓识 [复制链接]

第8版(副刊)
专栏：品书札记

深沉厚重显卓识
孙乃修
序跋作为一种独立的文体，在我国有着悠久的历史。汉代司马迁《史记》中的“太史公自述”便是一篇有血有泪、感人至深的跋文。唐代韩愈的《送孟东野序》诸文，纵论人生，洋洋洒洒，飘然不群；宋代欧阳修《梅圣俞诗集序》诸文，论诗谈史，剀切透辟，别具只眼；李清照《金石录后叙》则虎虎有生气，不让须眉，道尽金兵铁骑南下、北国陆沉之际知识者的苦难历程。这些序跋，文字劲健、挺拔，有个性，有情思，有人生大眼光，千百年后，读来犹令人望风怀想，感奋不已。
读《劫后文存——贾植芳序跋集》（上海学林出版社）中的序文，则感受到一种鲜明的当代品性。序文的内容涉及颇广，现代文学、外国文学、比较文学、目录学、小说、诗歌、散文创作、通俗文学、传记文学、文学史料学、社会学、政治学诸多领域都涉笔成文，或探寻源流，或梳理支脉，提要勾玄，洞幽见微，既论述各学科在当代的发展，同时又独抒一己之见解，因而往往给人清晰的整体感和有益的理论启示。这种严肃的学者态度和扎实的文风，在当今序跋中是很可贵的。
他为老朋友和学生们的著作撰写的序文，虽然总在谈学论史，但又时常以知人论世的方式，谈及作者的为人治学和学术成长，笔端常隐含一种深沉的情感，显示出一位友人的厚道和长者的慈祥，读起来潺潺如流水音，总给人一种亲切感。
一个人的文字风格，大约总要随着年龄、思想和时代的变化而呈现出不同的发展阶段和特色。他的文字风格也有着一种明显的发展和变化。中学时期，他曾怀着一腔热血，参加过一二·九学生运动，旋即被捕入狱，不久被保释，东渡日本学习社会学。七·七卢沟桥事变，祖国的命运使这位青年学子忧心如焚，便毅然放弃学业，旋风般重返祖国，投笔从戎，置身于烽火连天的抗战洪流中。那时，他的散文和小说，有着一种尼采式的愤世嫉俗的风格，他的文字带有正在发展中的五四白话文的特点，字里行间时时流露一种冷傲气质。
然而在80年代改革开放、重返文坛时期撰写的这些序文中，他的气质走向深厚，他的文字洗练、圆熟，明显地出落成一种流丽中见风骨、宁静中见深沉的格调。这些序文每篇大抵只有两千余字，但他似乎总在力图从这短短的文字中寻求一种理知，追求一种意趣，同时又与作者的心贴得很近，似乎在倾吐一种极细的抚慰心灵的友情。这无疑使他的序文产生了一种独特的魅力。
这些序文，绝大多数是为他的学生们的著作而欣然命笔的。贾植芳先生被人们视为学界的一位伯乐，他执教于复旦大学，从50年代到80年代发现和培养了一批又一批学子，使他们在学术上逐步走向成熟。从他的这些精敏、剀切、厚重有力的序文里，我们正可见出这位长者的拳拳之心。这些文字毫无古稀之人的横秋老气，倒让人觉得他是这些后辈学者的一位推心置腹的长兄。
布封认为“风格即人”。我也一直以为，文章是学问、见识、人格、性情之浑成。贾植芳先生这本序跋集，正是他的个性品格的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