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画都足为千古法——闽剧《丹青魂》观后 [复制链接]

第5版(文艺评论)
专栏：

人和画都足为千古法
——闽剧《丹青魂》观后
陈贻亮
福建的新编历史剧《丹青魂》写的是唐代著名画家吴道子的故事。该剧与以往题材的历史剧有所不同。以往的历史剧，多数重于宫廷倾轧与政治斗争。1990年福建省第十八届戏剧会演中，出现了两台以写古代知识分子为题材的戏，且都是闽剧，一出是《御前侍医》，一出便是《丹青魂》。《御前侍医》写的是古代医圣张仲景，《丹青魂》写的是画圣吴道子。但《御前侍医》的背景仍然为宫廷内部的政治斗争，而《丹青魂》则转向了艺术领域，反映了艺术领域中新的和旧的、变和不变、非权威和权威的两种不同的艺术境界、艺术追求的相互矛盾及其统一的过程，并以这种矛盾为契机，多方面地发掘了一代艺术大师、画坛权威吴道子的复杂心态。《丹青魂》的这种尝试性的探索，无论是对历史剧的创作实践本身，还是对艺术领域的复杂规律和人际关系的揭示，无疑都是很有意义的。
《丹青魂》通过描写吴道子和皇甫轸在景公寺东西壁竞画而引起的一场敬爱和利害冲突互相交织的矛盾，细致地刻画了画圣吴道子作为古代知识分子的动人形象：一方面写他作为一代画坛权威的风度、胸怀、造诣和风格；一方面也同时揭示了他的内心世界的复杂性，即他爱才若渴，热情地推荐新人，但却由爱生畏，由畏生妒，为了保住自己的画圣声名，在痛苦中挣扎，几乎让自己陷于不义；他画艺高超，真诚地扶掖后进，但在艺术上却渐趋保守；他敢于接受年青人的挑战，而自己却刻意求新而不得；他自负自豪却又时时自我困惑自我苦恼；他得意地反顾自己过去意气奋发的岁月，却又不免感慨于目前的困顿。剧本在写这位德高望重的艺术权威的同时，也大胆地描写了他的难免于人欲攻心。既写了他的伟大之处，也写了他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某些卑微。《丹青魂》一层一层地剖析吴道子的内心世界，十分深刻、尖锐。正因其触及灵魂，所以才叫做《丹青魂》。皇甫轸在戏里既是吴道子的对手，又是吴道子早期的影子，他的抱负、才气、技艺、风格、机遇都和年青时期的吴道子一样，这可能是作者的精心安排，巧妙而不着痕迹地显示了吴道子现在位高名显，养尊处优所起的演变的缘由。使戏里所描写的吴道子在经历了痛苦的心理历程之后，于利害的关键时刻，竟然滑到自己所荐举的人才的对立面，以致在神昏心困之际，堕入宁王和张爱儿所设的阴谋圈套，几乎置皇甫轸于死地，被自己的女儿斥为：“好一个画圣！好一个假伯乐！”等等，找到了环境和心理根据。《丹青魂》这样刻画吴道子，写一个在当时是德高望重，在后世几乎被神化的古代高级知识分子，竟然也会被私欲的魔火焚烧，不由地堕入人生的炼狱，在里面受尽煎熬，是大胆而又独到的一笔，写出了这一特殊人物在特殊情景下的必然。《丹青魂》在描写中注意把握一定的分寸，没有陷吴道子于不义，写他在猛省过来之后，立即挽救了皇甫轸，揭破了宁王等人的阴谋。陷害皇甫轸这一笔，震撼了观众的灵魂；只为私心一点，险作千古罪人！
但是编剧的立意，并不在于为了揭露吴道子内心的卑微，之所以写出吴道子的内心搏斗，正是为了颂扬吴道子的崇高品格。吴道子经历了这番搏斗，通过他亲身煎熬的感受，他的画——他苦苦求新而不得的那幅《地狱变》，有了新意，艺术上的新，是从现实生活中获得的。吴道子把那些居心叵测的王公贵人画进了地狱中去。但这还不足以展示吴道子的艺术和人格之新。吴道子崇高形象的完成，是在于他对自己所持的极其严厉的自我批判精神，他最后把自己也画进了地狱。经过这一场惊心动魄的经历，两代艺术家都经历了灵魂的洗礼，这才是真正的“丹青魂”！正如剧中所引用的那句孔老夫子的话：“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吴道子的人格和画格，都足为千古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