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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通向山外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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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2-09-29
第8版(副刊)
专栏:

路,通向山外
刘鸿伏
这是一个山高水深的极闭塞的角落。一些青石路或黄土路把大大小小的村子串起来,最后汇集到那个古镇。路在村镇之间蜿蜒,血管似的,脐带似的,维系着一种沉重而缓慢的生活方式。山外的人进不去,山里的人出不来,想去山外,也只能凭借了一条滩多流急的河水驾乌篷船行走数日到达某个陌生的镇子或比镇子更大些的小城,那也是冒着极大的风险。生活在这地方的人们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有一条大道载着他们去到很远很繁华的都市,将本地堆积如山的木材、矿石、木耳、香菇或豆类、皮毛这些东西运出去换钱,改变这种已经腻味透了的古板单调而清贫的生活。人们只想有一条大道哪怕大道只够赶骡车或行走独轮车也好,那大道仿佛神话中仙女的飘带,几百年来一直飘在人们的梦中,成为一种可望不可即的东西,让人心里充满了痛苦也充满了希望。
可山依然是过去的山:苍碧凝重,仿佛墙壁似的堵在人们的心口;水依然是过去的水:湍急轰鸣,令人望而生畏。这山中的岁月,就这么在山与水的围困中一年年地过去,无声无息。
改革开放的春风终于也吹到了这个闭塞的小镇上。有一天镇上来了一个工作组,就住在镇东那栋差不多已经百年的吊脚楼上。开初,看他们走村串户的瞎忙乎,人们也不在意,以为走走形式罢了。因为历来所谓的工作组都只不过在这古镇上弄些土产品后再写那么一摞工作总结之类的玩艺,拍屁股一走了事。不过,几个月之后,人们终于发现,住吊脚楼的工作者倒并未忙着弄土产,也未一走了事,而是一副准备长住的样子。尤其是那个矮胖的老头儿,好像还学会了一口土话,讲得与本地人不差,且人们发现吊脚楼每每半夜还亮着灯,纸窗上映着老头儿矮胖的身影。人们开始有些疑惑了。有人传出风声,说那老头儿是省里交通厅的一个什么官儿,有的干脆说是厅长呢,他来这儿是想为这地方办一件天大的大好事:修一条连接省城的柏油路!
这还了得,若这消息果然是真的,那可真是石破天惊,开天辟地的事了。
人们的心情一下子全变得兴奋起来。有人便设想那大道应该穿过某山某滩,或者干脆从山腹一直钻出去,跟修地道一样;有的便想象自己在大道上坐了汽车看两边山影和流水村舍的那份惬意;也有的思谋着跑运输做买卖,准发大财。不过人们总怀疑这消息的可靠性:“这地方虽有矿石,但未建厂矿;虽然物产丰富,但没有钱。何况山阻水隔,工程绝对浩大繁难,这路,修得成么?”
一个不寻常的黄昏,天上的晚霞呈现一种吉祥的红。每个村已经废弃了很久的喇叭突然响了起来,村长们用几乎颤抖的粗嗓门宣布一个绝对真实的消息:父老兄弟姐妹们,我们要修路,要修一条直通到省城的柏油马路,省里已经拨下巨款,我们祖祖辈辈的愿望就要实现了!在禾场上吃饭的人们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可喇叭一遍遍地响着,那声音仿佛是一支最好听的歌,回荡在炊烟袅袅的田野,震撼着古老的村舍。不是做梦!很多人开始流泪了,开始吼着歌子,开始用鸟铳朝天空一次次鸣放。所有的村子都沸腾了,这块古老的黑土地沸腾了。
开始修路了,要求每户做满30个义务工,挖山劈石,从青山的罅缝中造出一条大道来。只要能修出一条大道,就是3000个义务工也愿意啊!所有村民都开向工地,他们看见工作组的胖老头笑容可掬地朝大家连连作揖鞠躬,只说:“谢谢乡亲们,谢谢乡亲们。”乡亲们感动了,一位很老的老农拉着他的儿子和孙子趴在地上朝厅长磕了三个响头:“感谢政府。”胖胖的厅长单膝着地扶起老人,热热的泪便流了下来。
半年时间,一条宽广的闪着阳光的柏油路,正驮着这块土地的梦想和希望,仙女的飘带似的,从青濛濛的山色中,从昔日巉峻的河岸上逶迤远去,通向黄昏里美丽的天尽头,通向人们为之神往已久的山外。这山中的岁月,已不再清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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