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区与文学 [复制链接]

第5版(文艺评论)
专栏：

特区与文学
於可训
特区是改革开放的产物，反映特区生活的特区文学也随之应运而生。仅此一端，足见文学与生活的关系之紧密，如影随形。既然是特区文学，自然有它的特别之处。它的特别之处究竟在什么地方呢？就创作而言，虽然目前还未出现足以体现其质的规定的作品的范本，但从总体上说，描写特区生活的作品，确实写出了一些新的人物、新的故事，也表达了一种新的感情和新的思想观念。一个明显的特征是，由于商品经济的发展，特区的社会生活在许多方面都在围绕“利”的关系的轴心旋转。这个“利”当然主要是指经济的利益。这种利益关系以各种不同的方式辐射到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浸染了众多的生活细节和场景。不管是为私为公，应该说这是在特区出现的一种新的生活现象。在这股新的生活漩流中，耻于言利，难免要被人讥为儒生迂阔，而且也已无法像古人那样隐遁规避。趋之若鹜、唯利是图虽然已经被人们作了褒义的解释和理解，但除非在此之前绝无文化的沉积或竟至是利禄中人，否则，又不免要生出文化的冲突和精神的苦恼，造成了二重的行为和人格的龃龉与对立。当然也有见利忘义乃至弃信义如敝履，不择手段谋取暴利的不逞之徒，商品经济的发展同样刺激了他们的欲望和胃口，在某个时期和某些特殊的情况下，他们甚至如鱼得水，竟作了时代的弄潮手。所有这一切，就使得特区的生活光怪陆离、复杂多变，甚于今天的内地更甚于既往的历史时期。特区文学写出这些“特殊”的东西，是特区高速发展的商品经济带来的，亦可谓特区文学的一大特色。
特区文学的“特”是由于特区社会生活的激变带来的，已是毫无疑义，但是，这是否是说，特区文学就只需要注意这些特殊性的东西呢，不是的。就以上文涉及的“义”、“利”关系而言，中国古代儒家学说有“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的说法，这是以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为主体的农业社会和以伦理道德为根本的社会政治文化的产物，重“义”轻“利”因此而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成了中国人的一种文化的和心理的积淀。建国以后，由于农业现代化的进程发展缓慢，商品经济十分薄弱，某些时候，甚至视商品为不洁之物，毒蛇怪兽，故此对上述观念并无多大的触动和改变。加之以往的经济体制的某些弊端和舆论宣传的某些片面性的影响，不能正确地处理好“义”、“利”关系就成为发展商品经济的一个极大的心理障碍。特区迅速发展的商品经济，无疑是对这种古老的观念发动了一次猛烈的冲击，在这种冲击面前，每一个人都不可避免地要经历一场痛苦的精神裂变。这种裂变并不只是在特区人身上才会发生，也不仅仅是纯粹个人的事情，而是整个民族、整个社会在走向现代化的过程中的一次文化的更生。特区只不过率先作了一种预演。反映这种预演的特区文学因而也就具有一种历史的乃至于艺术的普遍性。
特区文学目前还没有达到这样的高度。就整体来说，它尚且停留在叙说一些新、奇、怪、异的故事方面。这些故事有许多确实让人们窥见一片崭新的生活领域，也领略了一种新的生活形态的声色状貌，尤其是它所暗示的未来图景，更加激发了人们创造新生活的热情和信心，其意义自然不可低估。但是，从另一方面说，那种深刻的、厚重的和气魄宏大的史诗性的作品毕竟尚未出现。而产生这种作品，对于特区来说，正有独特的优势和条件。一般来说，特区作家因为率先接触这些新的生活，反应十分敏感，又因为有过去经验和创作经历的积淀，对既往的生活和历史一般有比较深切的体验和了解，历史和现实的对比和反差必然十分强烈，这又是激发深刻的思想和卓越的见解的契机和孕育史诗的精神渊源。从更深一个层次上说，这一切又可以成为作家辩证地处理社会人生问题的极为重要的思想资料。在中外文学史上，大凡社会历史的发展处于一些重要的转型时期或开始萌发一种新的形态，总会有一些充满了巨大矛盾的事物伴随出现，作家把握住这种矛盾，并以独特的方式表现出来，往往能够产生撼动人心的艺术力量。例如，在资本主义的原始积累和自由发展的时期，欧洲批判现实主义作家就看到了财富的上升和道德的堕落的矛盾，他们的作品深刻地揭露了这种矛盾现象，并施以批判的强力，因而造就了文学史上的一个黄金时代。同样，当资本主义开始步入现代阶段尤其是处于物质文明高度发达的后工业社会，物质的东西对于人的精神的压迫日益凸现出来，成为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的一种普遍矛盾的社会现象。一批现代主义作家以独特的方式揭示了这种矛盾，他们的作品虽有晦涩难懂之处，但对于我们认识现代资本主义乃至对于人类终极问题的关怀，都有重要的启发意义。
今天的特区实际上也处在一种社会的转型时期，我们所发展的商品经济虽然与资本主义的商品经济有诸多不同，但商品所固有的属性却可能引起与之类似的诸多问题，事实上已是困扰作家的一个突出的社会问题和创作问题。特区的作家如何辩证地处理这种矛盾关系，既在道德的判断上不失文明进化的精义，又在历史的判断上坚守社会发展的铁律，这是摆在特区作家也是众多涉足这一特殊领域的创作的作家面前的一个重大的理论课题。特区文学的大作品也可能首先从这里诞生。特区因为率先进行改革开放的试验，它的成功和失败、经验和教训都有普遍意义，特区文学对于全体来说，因而也有一种类似于经济的“示范效应”。也正是因为如此，不管特区文学今天仍然如何稚嫩，它都有它独特的不可否认也不可替代的重要性。特区文学的发展和成熟，也许将孕育又一个文学的新时期的诞生。置身于这个文学环境的作家们将一定会大有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