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凌画 [复制链接]

第8版(副刊)
专栏：

冰凌画
姚昌忠
天寒地冻，百花凋零。但在每日清晨公共汽车的窗玻璃上，会开放出白熠熠一片冰凌花。
此时太阳尚未露面，车厢里是呵着白气的人群，车厢外是倏忽掠过的街景。黎明刚才醒来，迷人的晨光映照着车窗玻璃上晶莹闪烁的冰凌，把车窗内外隔成了两爿奇幻世界，窗玻璃也已变成一幅白色银装图画。
看画里低处，莽苍苍重叠叠披霜戴雪的是一簇灌木丛，枝桠交错蔓延开去望不到头。中间，长瓣细蕊或挺拔突兀或仰昂低回，恰似迎风怒放的累累银菊，正起劲地在积雪中争妍斗艳，装点出一派银色琉璃世界。左角上是漫漶迷离如层层套叠的横亘高天冻云；另一角则淡然一抹远去，如元人山水画卷，寒江孤舟和枯树昏鸦依稀可见，别是一番空疏寥落情致。真是天公有灵，他顾念一切空具灵性却不谙画事的芸芸众生，给他们留下了一方奇幻图画和一支想象的画笔，使他们得以神游于街头滚动着的狭窄小天地里，品尝大自然赐予的美景。
大自然实在是一位最伟大的画师。平沙荒漠，万里无垠，远处却袅袅升起一股烟柱，由此便有“大漠孤烟直”的古代西部边塞诗画。夏日密雨急注，坐在南方小镇里狭窄的石板路一边铺子里看对面，眼前的画面便被雨柱从上而下切割成无数细长条幅，却又被阳光与雨柱织成的晶亮珠帘把小镇街景罩上一层晃动不定的银光。一盏苦茶泼到桌面或渗入纸糊的墙壁上，深浅曲折的茶色水痕便会牵引人们的想象，从中见到各种人、物、景象或诡异的眼神。就连冬季里的水，或垂挂屋檐而成条条冰柱，或飘扬于空中布成漫天飞雪，或者就在这小小的公共汽车里，也不放过机缘，在窗玻璃上把乘客的呼吸水气凝成冰凌窗花，由它陪伴冒着冬晨，严寒赶出去上早班的劳动者。
因此，冰凌窗花的美色只能由社会的这一阶层的人们所享用。待到太阳当头才出门的人们，即使身居北国，也难有机会目睹如此绚丽多彩的冰凌风景。从这个意义上说，大自然不但伟大而且至公至平，它把美的享受更多地分给了辛勤劳作的人们！
外头晨光渐渐明亮，流动的街景也渐渐地清晰了些，车窗上的冰凌花依然存在，只是稀薄疏落多了，于是车里车外开始融为一体，乘车的人们也从早起后的困顿里解脱出来，睁大眼睛看窗外急促变动的街市，说话的嗓音也大了。这时，人们才真的醒了。
阳光隔着车窗照进来，这时的冰凌花盛开，晶莹透亮，银光闪闪，有多美啊！
南国四季如春，鲜花不断，四季各有当令花卉。北方的人没有这个眼福，但依然过得很满意，因为大自然实在至公至平，它把美丽的冰凌花送到冬天的北国来了。
在严寒的冬天早晨，挤轧在早班公共汽车里看窗玻璃上的冰凌画，因有车厢外街景由隐晦绰约到清晰透亮的光影变化，有静止的冰花与运动的窗外背景的形象套叠，车声、人声、晨光、雾气……更有其独特的生活情趣和艺术意蕴！
一年一度的冰凌窗花，虽然每天只开放很短促的时间，给北国的冬天增添了多少秀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