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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依稀……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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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2-10-19
第8版(副刊)
专栏:

梦里依稀……
顾工
我和邓友梅下榻在临沂市的高级宾馆里。他在我睡的软榻侧边,发出轻柔、甜美的轻鼾——这鼾声使我心潮起伏难以入睡。人生有无数的奇妙,但还有比这更为奇妙的吗?四十六年前,我和小邓(这样称呼似乎稍有不恭,他现在已年过花甲,是中国作家协会书记处的书记)。就在这座城市,住在同一个屋顶下,睡在同一个铺位上——那时候我和他都在新四军军部文工团。我和他是团里最小的小鬼:我十七,他十四。后来,解放战争开始,我和他一起走出这座小城的南门,慷慨悲歌奔战场……那时候就没想到还能回来。更没想到回来后还能同睡一个房间;但这房间和近半个世纪前睡的陋室,是有怎样的天壤之别?!我失眠了,失眠在旧梦依稀中……
白天,我和邓友梅等笔友,在临沂市委领导同志的陪同下,去当年征战过的沂蒙山巡礼……那些当年浸血染血的嶙峋怪石缝中,现已开满桃花、梨花,花香弥漫了无数座插入云天的山崮……烈士的每滴血,都化为一朵、百朵、千万朵鲜花,绽开,怒放……直到这沉沉深夜,香气仍从窗外溢来,在肺腑中回荡……晚餐时,临沂市市长举杯向各地来的作家致意。他说:“我们很荣幸能在这座依傍沂蒙山的城市,举行桃花笔会,来欢迎来自……”碰杯时,我感触万端,轻声问:“市长先生,您也是沂蒙山人吗?”“是的,我是沂蒙山的云深雾浓处东里店人。”“呵,东里店,东里店,这个店我和邓友梅在沂蒙山转战南北时,在打莱芜打孟良崮时,曾多次住过;或许,在你家也宿过营,只是那时你还没有出生……”市长又为我斟满临沂酒厂出的羲之名酒,他大笑:“诗人,你可太小看了我;我也已年近半百!”我凝视着这位正把这座城市旧貌变新颜的市长说:“那,我们当年征战路过你家门口的时候,你一定还在穿开裆裤!”市长更兴奋举杯:“凭你这句话还该罚酒一杯,因为你又说错了,那时我们山区的孩子穷得连开裆裤也穿不上呵!”
梦里依稀,依稀梦里,我和邓友梅等一起来到当年长住过的临沂城郊的小村落——陈家白庄。在1946年的盛夏,战争的狼烟已多处点燃。驻扎在临沂城的新四军军部,都分散住到沂蒙山南的大小村落。啊!这陈家白庄的乡亲们可还能将我们辨认?邓友梅在十年前曾经找来过;可是我已经远离四十多年。那时的孩子也该皱纹满面,白发苍苍了。我们先寻访到陈保田的家。这位已经耳聋佝背的大高个子,当年在我们出征时他也随军转战,打过长江,打到南京……现在在他新盖的大大小小套间的镜框中,还镶嵌着许多张战友的照片。邓友梅指着我问他:“你看这位是谁?”老人端详片刻,迟迟地呼出:“顾菊楼。是——是顾菊楼!”(这是我当年的名字)我顿时热泪湿眶。呵,沂蒙的乡亲还认识我,没有把我忘记。有位矮小些更佝偻些的长者一拐一拐地走来。邓友梅介绍:他叫陈金田,他当年也佩带红花,骑着大马绕村一周,光荣地参了军。在和我们一起打过黄河时,他腿上负了重伤,随后复员回家……他复员后回村当村长,拄着拐杖领导全村老少,从贫穷一步步走向丰盛和富足。他的记忆力更是惊人的好。他指着村头堆靠秫秸的半壁残墙说:“这就是顾菊楼和邓友梅一起住过的屋!”他带领我们穿越一条条小巷。他指着一扇扇门,一所所院落,情深地说:“丁峤当年住在这儿!”(丁峤以后曾任中央文化部副部长)“这是张拓住过的!”(张拓以后曾任上海歌剧院长)“这里住过李玲君的小鬼班!”(李玲君以后曾在上影拍的《渡江侦察记》中演女主角)“这里杨铁牛住过!”(铁牛以后曾任上影演员剧团团长)“这里董克娜住过!”(克娜现在在北影,导演过多部获奖的影片)……呵,在我们当年新四军文工团挤住的这座小小的村落里,培育出多少颗闪烁在全国文学艺术第一线的明星。是沂蒙的水分外甜,还是沂蒙的小米分外香?!……“这间严励住过。他那时每天早晨教唱歌;他和张瑞芳一起回来过!”“这间章烙住过,后来他是铁路文工团团长,他也曾经回来!”“这间住过茹志鹃,那时候她就迷写作……”“这片原本是空地,排过戏,扭过秧歌,搭过土台子……”
将近,将近半个世纪,许许多多在湮没,许许多多在化为云烟;但记忆却永远是年轻的,多彩多姿。我和邓友梅坐的小车从临沂旧城的西关路过。这里有一座古老的教堂,四十多年前新四军文工团在这里演过戏。我和友梅跳下车,走进教堂。今天是星期天吗?教堂正在作礼拜。善男信女,人山人海,随着肃穆的音乐和神父的领唱,五彩缤纷的厅堂里回响起祈祷、赞美诗的共鸣……站在我身边的一位七旬老人说:“你说你们部队过去在这台子上演出过威武雄壮的戏剧,我记得,我看过……”是呵,回忆是历史,是梦境;但美好的回忆总能幻化成为美好的未来;回忆和憧憬总是结伴而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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