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 [复制链接]

第5版(理论)
专栏：用邓小平同志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理论武装全党笔谈

略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
　　刘国光
党的十四大明确提出了我国经济体制改革的目标，是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体制。这项决定具有重大的理论意义和实践意义。它既是对于我国社会主义经济理论认识进一步深化的结果，也是我国社会主义经济改革实践进一步发展的要求。认识深化的结果
我国实行改革开放以来，不断地探索经济体制的目标模式，其核心问题是如何正确认识和处理计划与市场的关系。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传统观念认为，以公有制为基础的社会主义经济，只能是计划经济，不能是商品经济，更不用说市场经济了。那时认为，商品经济只能以私有制为基础，市场经济属于资本主义的经济范畴。当然，在实践中，社会主义国家在实行计划经济的前提下，也允许某些商品和市场的存在，但商品只限于不同所有制之间的交换，市场只能存在于计划经济的缝隙之中，作为它的补充。我国在改革前也是这样，比如大计划、小自由；容许集市贸易；允许三类商品上市，等等。但总的看，是严格限制市场的范围和作用，理论上否定商品经济和市场经济的存在。这种情况，改革开放后开始松动，到了1984年党的十二届三中全会，才在总结实践经验的基础上，第一次明确提出社会主义经济是公有制基础上的有计划的商品经济。这是在计划与市场问题上，社会主义经济理论的一次重大突破，它对此后我国以市场为取向的改革实践，起了积极的推动作用。
但是，在有计划的商品经济理论提出来后，人们的理解并不一致。对于“有计划的商品经济”这一命题，有些同志强调“有计划”的这一面，继续认为计划经济是社会主义经济的一个本质特征。另一些同志则强调“商品经济”的一面，认为商品经济才是同公有制和按劳分配并列的社会主义经济的本质特征。大家都同意计划与市场要结合，但有的同志认为计划是主体，市场是补充；有的同志则认为市场调节是第一性的，计划调节是第二性的。在处理计划与市场关系的实践中，则因形势变化，有时偏向市场方面，有时则强调集中计划。这种认识上的莫衷一是和实践上的来回摆动，表明我们在计划与市场问题上，尽管是在摸索中不断前进，但毕竟还有难解的疑窦，需要继续努力解开。
这个问题之所以成为一个难点，还在于它往往不容易摆脱意识形态上的敏感问题。不仅我们自己，过去曾经长期把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归诸社会制度的范畴。就拿西方经济学者来说，他们也往往把市场经济等同于资本主义，把“中央计划经济”等同于社会主义。我们一方面受到自己的传统观念惯性的束缚，一方面又不自觉地借用西方观念来收紧这条束缚的绳索。殊不知某些西方学者这样做的目的，在于用市场经济的一般特征来掩盖资本主义经济的剥削实质。基于这样的思想背景，即使在承认了社会主义商品经济概念以后一段时间中，人们对市场仍有担忧，生怕市场搞多了会导致资本主义，因而难以摆脱把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作为社会基本制度范畴来看待的思想束缚，这又障碍了人们认识市场机制在优化资源配置中的不可替代的作用，以致对改革的“市场取向”发生疑虑，从而在改革的实践中迈不开大步。
正是针对上述思想疑窦和难题，小平同志在今年年初视察南方的谈话中，对计划与市场问题再次发表了精辟的见解。早在1979年11月26日，小平同志就说过，“社会主义为什么不可以搞市场经济？”1985年在一次谈话中，他重申了这个意见。这次谈话，他又进一步作了深刻的阐述。小平同志指出：“计划经济不等于社会主义，资本主义也有计划，市场经济不等于资本主义，社会主义也有市场，计划和市场都是经济手段，计划多一点还是市场多一点，不是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基本区别”。这一科学论断，从根本上破除了把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看作是社会基本制度的传统观念，诊治了我们在市场和市场经济问题上常犯的“恐资病”，启发了人们重新思考把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作为经济改革的目标模式。党的十四大对此作出了明确肯定的决定，这是继80年代初提出“有计划商品经济”理论之后，在计划和市场关系问题上的又一次思想大解放，是社会主义经济理论的又一次重大突破。实践发展的要求
在经济发展史中，市场经济先于计划经济。市场经济是商品经济高度发展的产物，它要求各种社会经济资源能够在统一的国内市场中自由流动，得到有效的配置，并能伸向国际市场。近代市场经济形成后，促进了资本主义经济的大发展，但同时资本主义的内在矛盾也激化起来。市场经济发展到19世纪初，周期性经济危机开始出现，造成工厂倒闭、工人失业等社会灾难，此后愈演愈烈。针对市场经济的这一重大弊病，各国政府采取了两种不同的经济对策，走了两条不同的路子。
一条路子是，19世纪中叶后，科学社会主义者提出了有计划发展经济的思路和计划经济的设想。这一设想于20世纪初俄国十月革命后开始实施，“二战”后，又在一些社会主义国家得到推广。实行计划经济的国家，既有成功的经验，也有失败的教训。实践证明，在经济发展水平较低，建设规模较小，经济结构比较简单，发展目标也比较单纯、集中（如对付战争、危机、灾害、解决温饱等）的条件下，以及在封闭或半封闭的情况下，计划经济比较好搞，也比较成功。但是随着经济发展规模扩大，经济结构复杂化，发展目标多元化，人民生活要求提高，以及对外经济关系越来越开放的情况下，计划经济本身管得过死、难以调动积极性的弊病逐渐显露出来，这导致了经济效益和增长速度下降，特别是难以解决物资匮乏和消费品不足等问题。为了进一步解放和发展社会生产力，对传统计划经济进行根本改革的任务，便提到社会主义者的面前。
另一条路子是，西方资本主义国家从19世纪后半叶开始，寻找在市场经济的框架下治疗市场经济弊病的办法。特别是30年代大危机后，出现了以美国罗斯福“新政”为代表的政府对经济的干预和以英国凯恩斯的《通论》为代表的宏观经济管理理论。这一理论在“二战”后为西方各国普遍接受，各国政府通过财政、货币政策等手段对经济实行宏观调节，一些国家还搞了指导性计划，不少国家实行了社会福利政策。由于这些国家以私有制为主体的市场经济基础框架未变，故不可能完全摆脱资本主义基本矛盾的困扰。但上述宏观调控和社会福利政策的实施，使周期性经济危机和社会阶级对抗有所缓和。再加上战后几次强劲的科技革新浪潮，现代资本主义不仅能够“垂而不死”，而且还有相当的生机和活力。
从上述可知，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和条件下，都各有成功和失败的经历。但从总体效率来看，现代市场经济已被证明是比传统的计划经济更为有效的经济运行机制。这一客观现实终于成为导致东西格局变化的重要原因之一。
我国建国以来实行计划经济，在第一个五年计划时期，曾取得成功，使我国初步建成以重工业为中心和以三线建设为重点的工业体系和国民经济体系。但我国在实行计划经济的过程中也曾出现过比例失调、大起大落的现象；物资匮乏、效率上不去，也曾经成为我国经济生活中的难治之症。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针对这些问题，我们及时采取了以市场为取向的改革步骤。十多年来，我国经济改革所带来的变化，包括所有制结构的多元化，经济主体（企业）的市场化，市场体系的培育，政府对经济管理的逐步间接化（即通过市场管理），等等，这些变化处处表现为市场取向改革不断扩大、不断深入的过程。事实证明，市场取向的改革越是深入的地方、部门、成分和企业，那里的经济活力就越大，发展速度就越快。为什么我国东南沿海地区这十多年发展得比全国快，而同为沿海，广东又比上海发展得更快呢？为什么经济实力最强的国有大中型企业发展得又不如非国有制经济成分呢？市场取向的改革进展程度不同，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从全国来看，改革十多年来，国家整体经济实力大大增强了，市场物资空前丰富了，人民生活水平显著提高了，工农群众衷心拥护党，支持稳定，这是前几年我国在严峻考验中能够巍然屹立的一个重要原因。这也从一个方面表明，中国选择以市场为取向的改革道路，是明智的。
80年代，我国经济已经跨上了一个大台阶。90年代，我们要抓紧有利时机，在优化产业结构、提高质量效益和保持稳步协调的基础上，加快发展。我们还要进一步扩大开放，恢复我国在国际关贸总协定中的地位，大踏步地走向国际市场，参与国际竞争。所有这些，都迫切要求我们更加重视和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主导作用，要求我们明确推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作为我国经济改革的目标。我们要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基础上，把计划和市场这两种资源配置的方式和手段很好地结合起来，凡是市场能够解决好的，就让市场去解决；市场管不了，或者管不好的，就由政府用政策和计划来管。现代市场经济不仅不排斥政府对经济的宏观调控和计划指导，而且必须借助和依靠它们来弥补市场自身的缺陷。当然，这种计划调控也不是传统的以行政指令型为主的计划，而是适应市场经济规则要求的、主要是政策性和指导性的计划，并且也不排除对国民经济某些关键部门必要的行政指令的管理。一般共性和制度特性
我们要建立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也就是在社会主义制度条件下的市场经济体制。它具有市场经济本身的一般共性，又具有社会主义制度的基本特性。
市场经济是以市场作为资源配置的基础性方式和主要手段的经济，它是一切商品生产发达到社会化大生产阶段所客观必需的资源配置方法，基本上不依存于社会制度的性质。小平同志指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方法上基本和资本主义社会相似”，也是就市场经济本身通行的共性东西而言的。当然市场经济在资本主义制度条件下也有某些资本主义制度的基本特征，如私有制为基础，攫取利润为唯一目标，以及由此渊生的资本主义种种弊病，这是我们不能盲目去学的。除此之外，资本主义市场经济运行的规则、形式、手段、方法，等等，我们都可以借鉴，拿来为我所用。
那么，市场经济的一般共性是什么？我以为主要有以下几点：一，企业是市场的法人主体，不论是何种所有制、具有何种法人地位的企业，都应能够自主决策、自主经营、自负盈亏。二，各种产品、服务、货币以及包括资本、劳动等在内的生产要素，都能够依据价格成本的有利性，自由流动；其供给和需求自由适应，形成均衡价格；三，通过价格等灵敏的市场信号和优胜劣汰的竞争机制，对市场主体——企业，形成经常的动力和压力，使资源得到有效的配置，最大限度地满足各种社会需求；四，由于市场结构本身难以达到完全竞争和提供完全的信息，而市场调节本身又具有自发性和后发性的特征，市场经济仅靠自身的运转，难以避免周期性经济危机，难以实现长期经济稳定，难以防止两极分化，难以应付生态、环境和资源保护等对未来的重大挑战问题。所以，现代市场经济为弥补市场机制的这些缺陷，必须有政府对经济的宏观管理和计划调控，来干预市场的运行。毫无疑问，市场经济的上述一般共性的东西，对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也是适用的。
社会主义市场经济除了具有与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相同的共性以外，还具有不同于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特点，这些特点是由社会主义制度的基本特征决定的。我国社会主义制度的基本特征是什么呢？从政治制度上说，最重要的是共产党和人民政府的领导。这个政权从总体上说不是为某些集团或个人谋私利，而是以为全体人民服务为宗旨的。在基本经济制度上，所有制结构是以公有制（包括国有制和集体所有制）为主体，个体、私营、外资经济为补充，不同所有制可用不同形式组合经营，各种经济成分和经营形式的企业都进入市场，平等竞争，共同发展。国有经济的主导作用，要通过市场竞争来实现。与所有制结构相适应，社会主义的分配制度以按劳分配为主体，按其他生产要素分配为补充，兼顾效率与公平，运用市场机制合理拉开差距，刺激效率，同时运用多种调节手段，防止两极分化，逐步实现共同富裕。社会主义制度的这些基本特征，不能不对市场经济的运转产生重要的影响。由于有共产党的领导，有公有制为基础，有共同富裕的目标，社会主义条件下的市场经济在处理整体与局部利益、长期与近期利益的关系上，在处理计划与市场、微观放活与宏观协调的关系上，以及在刺激经济效率和实现社会公正的关系等方面，应当也能够比资本主义市场经济更有成效，做得更好。这样，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机制的运行也将会呈现较多的自觉性和计划性。当然，任何事物都是有两面性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机制的运行中力度较强的国家自觉调节，虽然有利于减少市场本身的缺陷，但也可能由于计划调控失误或宏观调控力度不当而产生新的问题。所以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特点，既为我们发展经济提供了一定的优越性，又要求我们更深入地认识和把握市场经济的规律。
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体制是一项非常复杂的社会系统工程，包括许多相互联系的重要方面的改革，需要做长期艰苦细致的工作。它要求我们全党、全民及社会各个方面，在过去十多年市场取向改革已经取得的成就的基础上，继续大胆探索，勇于试验，及时总结经验，把我国经济体制的转换顺利推向前进，这样可以大大促进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建设的进程，使我国经济发展的第二个、第三个战略目标提前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