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华夕照侍王府 [复制链接]

第8版(副刊)
专栏：

金华夕照侍王府
林杉
望着落入楼群之谷的王府，那段壮阔的往事，渐渐化成无可名状的寂寞，如雾岚，慵困地缭绕在我的心头。
夕阳无语。而晚霞涌动的水波，浩浩荡荡，自天外飘然而归。侍王府安详地坐落在岁月的掌上。放眼望去，那屋顶如同一个硕大的斗篷，披在蓝天白云的肩上，世纪的风雨，无休止地染黑了它的华发。飞檐轰然抖出，腾墨跃金，一对神奇的犄角傲然翘起，蓬蓬勃勃挽起日落前的辉煌。
李世贤是太平天国后期的青年将领，1860年被封为侍王，太平军攻占金华后将千户所和清试院扩建为他的王府。
这是侍王的归宿，还是他一生征战的一个里程碑呢？
历史不会在梦中沉没。130多年前，五月的雷霆突然炸开金华上空的乌云，黄色龙旗一夜间折进婺江的流水，侍王与太平军的弟兄，风暴般扫荡了这片被皇权奴役的土地，从此黑暗失去了令人颤栗的威严，千万双胼手，无情地敲响了头戴花翎者的丧钟。
王府的对面是一个宽阔的广场。传说是侍王的演兵场，能装得下十万兵马，而今是一所中学的运动场，有许多年青人在那里踢球、玩耍。再往南，便是滚滚的婺江了，夕阳在浪花间闪烁，纯金似的灼人。从操场的一角望过去，令人依稀看到，那威武壮观的方阵，猎猎飘舞的旌旗，士兵们在接受检阅，又一次去迎接铁马金戈的洗礼。他们南下丽水，东下宁波，北上建德，跃马江河，去为天朝创建辉煌的功绩。
千户所被翻新了。清试院被改建了。这儿成了侍王的艺术殿堂，有了流动的乐感，绘画的凝定，舞蹈的旋律。《望楼兵营图》、《樵夫挑刺图》载着春天的阳光和流水，焕发出历尽苦难后的喜悦。“耐寒轩”的古柏，熬过千年严冬，悄然耸立，蔽日遮天地幌动着簇簇新绿。这是一所最具中国传统的建筑艺术，你倘徉其间，不难领悟英雄当年的审美情趣。
金华的日落有一种富丽的情愫，它的辉煌使这座王府越发显得庄严和神奇。议事厅前，几缕夕晖打在侍王李世贤的金色塑像上，那与生俱来的光亮，无异显现了英雄的心魄和本色。他英俊的脸上飘逸着慓悍与睿智的神采，眼睛如两颗燧石，坚定地凝视着前方。在他的灵魂里，仿佛还回荡着天朝的梦，英雄的梦，意志的梦。他一如既往地怀想着在家乡大黎山参加太平军的情景，怀想着青春年少之时升任左军主将的喜悦，怀想着27岁那年，被天王洪秀全封为“天朝九门御林忠卫军侍王”时的豪情。血与火锻造了他的功勋，也护卫了他不朽的王冠，而艺术，又给他的生命注入了青春的活力。
又是一年的秋天到了，李世贤奉诏要到天京参加保卫战去。于是他风风火火地走了，从此他再没回来。他痴情地爱着这块土地。几度花开花落，他在梦中也许回来过，也许亲昵地抚摸过王府前那对凶猛的石狮，也许他漫步北山奇峰小路，俯拾凋落在地上的黄花。然而他终于没有回来。
失败不是温柔的梦乡。失败是一道痛苦的深渊。当然也是一蓬火，一次深刻的觉醒。
失败，史学家会从容地作出理论的概括，文学家也会把故事演绎得荡气回肠，惊心动魄。然而，当现实生活着的人走出低谷，又是何等的困难和不易。
32年的路是如此神圣，而又如此短暂。他没有被暴虐敌人征服，却死在了自己弟兄的血泊中。一面精神的旗是倒下了，他会无悔无恨吗？
几只鸟雀无声地躲进自己的巢。暮色迈着神秘的步子来了，侍王府微笑着，不被任何变化所动。人，没有羽化的功能，也无需在涅槃中求得再生，但可以积淀人类的智慧和力量，从从容容，走出命运的幽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