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在大同 [复制链接]

第8版(副刊)
专栏：大地星光

志在大同
王守泉
在涞水县的三级干部大会上，人人争夸张志同。“张志同”，听这名字，就很有味道。心想，这一定是个饱学之士吧。听大家把他夸得神乎其神的，就想见见他。
谁知一见，大感意外。原来是一个60多岁的干瘦的老汉。个子不高，走路一瘸一拐的。双手抖个不停，握手都有些费力。
祖先们大概像草籽儿一样，随风飘落在莽莽群山之中，遇到依山而成的拒马河，便生根发芽、繁衍下来了。这便是紫石口乡的松口村。如今，村里已有283口人，守着179亩山沟河边薄地拣食吃。虽然火车已在不远处呼啸而过，但并不能改变松口村人望山走死马的窘境。在草木绿潮泛起的季节里，青年人沿着父辈们的足迹从村前的木板桥上走过去，再在秋风中蹭过来，湮没在寂静的山村里。
那年，改革的春风吹绿了祖国的山山水水，各地农民过上了好日子的消息飞越大山，不断地吹打着松口人的心。早已伤透了心的张志同经过几年的观察，终于相信政策不会再变，致富的机会来了。祖祖辈辈想吃饱饭的梦想，全村父老乡亲的渴望，几十年奋斗的经验，一起解冻、泛滥，冲撞着张志同的心。
不久，他重新出任村支书。
松口也叫松树口。但却很少松树。山是秃山，峰高路险，交通不便；水是恶水，大时冲房毁田，小时涓滴不剩。几十年大集体下来，村里依然是一穷二白，别说集体财产，连口粮都不够。村民们红了眼睛，盯着每年1．5万公斤的返销粮。“咱是种庄稼的，还吃国家粮，没脸哪！”今天的张志同这样对我说，那沉重的语调依旧流露出沉痛和内疚。
山民是石铸的山民，党员是钢铁的党员。张志同的奔波鼓动，得到党员们的全力支持。要致富，先修路。1985年，在村前河上修了一座公路桥，1988年，政府开发野三坡，村干部带领全村人参加了修路工程，既搞活了经济，又方便了交通；靠山就要吃山，经济工作就要有自己的特色。1987年，张志同率领乡亲们在179亩山地中种上了100亩苹果；同年，干部们又以非凡的远见和惊人的气魄，卖掉了村里的办公用房，建了一所小学。力所能及地改善群众生活，是调动群众积极性的重要一步。1986年，张志同和他的伙伴们集中办电，1988年为村民通上了自来水。
松口村就是这样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
愿望、热情、干劲都有了，就差资金。贷款？谈何容易！这个年年坐待救济的小村，再多的钱扔进去也没个响声。村干部们一遍遍四处求借，有关领导又从中协调，银行人员才闭眼咬牙给了3．5万元。这点儿钱哪儿够？实在没法子了，张志同回家把几年来攒下的3000元养老钱拿上就走。老伴患腿痛病已有多年，每到冬天，病情加剧。这几天正想去北京看病，见张志同把钱全部拿走，心酸得哭了起来：“你都拿走啊你？你就不管我不要我了吗？！”张志同顾不了那么多了，狠狠心夺门而出。村长、会计见状，也各自献上1000元。几年来，村里多次向村民借钱，只借未还，而村民收入有限，乡亲们都在紧勒腰带过日子。村干部们十分清楚大家的困境，自己破釜沉舟，并不指望乡亲们还能出多少。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乡亲们东挪西借，又凑来了9000元。
1990年10月31日，围滩造田破土动工。
拒马河在群山中蜿蜒而来，猝遇小山阻挡，转头绕山而下。就在山后，形成了一片约有220亩的河滩。河滩上密布着大小不等的鹅卵石。祖祖辈辈的人都有过这样的感叹：这卵石要是鹅蛋就好了。
按照规划，首先要在前面的小山上凿一条隧道，引河水过山，依山修沟砌渠，引进河滩；河滩上修建支渠，清除卵石。然后沿河修一条堤坝。
工程正进行着，钱用光了。全村人再次跌进绝望的苦海里。村子里连鸡狗都不叫一声。张志同心里发冷，难道又是半截子工程吗？他不得不对天地发问，这是不是天命。想哭，都没泪星儿。就在这茬口，地区、县的领导又来了，了解情况后，立即让有关部门挤出了一部分扶贫款，支援松口村。工程又活了。
得不到照料的张志同的老伴，腿疼病越发严重了。老张认为工程正紧，一天也不能离开，就让她随别人一起去北京看病。老伴一肚子委屈，哭着上路了。正好县长来到工地，见此情景，“勒令”张志同陪爱人进京。老张笑笑，放下工具走了；但等县长转到下一个工地的时候，首先闯入眼帘的，还是张志同。
为了带头致富，他贷款买了四头牛。没想到遇到冰雹，有的被砸死了，有的摔死了。到县里开会前，银行人员进了家门，见老张家徒四壁，没一件值钱的东西可以偿债，就把房契拿走了。家中愁云惨淡，张志同却要出门开会，妻子又哭开了：“当了一辈子干部，富了人家穷了自己，3000元钱让你填了大沟了，有病你不给治，到今儿连个窝儿也没了，你打算怎么着呀你？要去你就别回来了！”要到会上取经领精神，不能不去，老张甩手走了。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有张志同这样的带头人，松口村必然会脱贫致富，走向大同。